我站在原地，搓了搓手，又伸到袋口兒里，還沒等我摸索，就被攤主開口大罵了一頓：「你個窮崽子，沒事裝什麼有錢人，老子見過有錢的多了，就連那個跺一跺腳上海灘都要震三顫兒的程九齡我都識得，你敢給老子搗亂，信不信我讓……」

我一聽就樂了，隨即冷笑一聲，想直接把他的攤主推了。可我剛伸出手，就被一隻手按住，力氣真的是大。雖說我體力不大好，但我年幼就跟大師後面習武，這兩年才落下這本事，可也不至於弱成這樣，被嵌住的手動也不能動。

我低下頭，沿著抓住我手的手向上看去，是那個男人。他一動也沒動，臉色也不太好看，可能感覺到我一直在掙脫，清了清嗓子，小聲說：「我可不想蹲著過大年。」

「別怕，我保你進不去。」我淡定的笑了兩聲，伸出另一隻沒被禁錮的手，狠狠的向上一掀，出乎我意料的是那個男人竟然迅速轉到我的身後，以背後環抱的姿勢嵌住我的手。

這個速度真叫人拍手…哦，不，跺腳驚嘆。

我才在感慨他的迅猛，突然發覺身後的人貼近了許多。他用手勾著我的手，身體自然向下傾倒，他的頭伏在我的肩膀上，溫熱的氣息在我的耳邊縈繞。

「抱歉。」他只是低頭輕聲地道了個謙，緩緩的鬆開了手，「別鬧。」他的嗓音低沉而清爽，我聽著也怔了一怔。

他大概是覺得，我和他一樣是個只能掏出幾個銅幣的窮人；所以散漫而拖拉地又回到我旁邊。

攤主大概是被他的速度嚇到了，唇齒間有些顫抖：「你……你會功夫？」

攤主的眼神在我和他之間徘徊著，顯然這句話並不是在問我。

我轉過頭去看著那個男人，那個男人竟然也在看著我，他的臉上多了一些不可思議的緋紅，似乎是對別人點出他能力的緊張。

「嗯。」他的眸子閃了閃，帶著點鼻音輕輕的回答了一聲。

攤主似乎明白他雖然是個軟柿子好捏，但是人急了也會做出一些出乎意料的事情。於是，攤主的態度緩和了很多，我沒再聽到他罵罵咧咧說些什麼，只是白了我們一眼，便繼續招呼他的生意。

那個男人見此，失望的看了看那個擺在冷冰冰的鐵皮攤上的東西，雙手揣進口袋裡，縮回頭腦，轉身就走。

我尷尬地站著，攤主把我當成空氣也就算了，可我好心幫那個男人，他竟然把我當成個…屁，放完就走？！

我皺了皺眉，我覺得這樣不行。所以我追上了那個男人，吸了吸凍出來的鼻涕，「哎，你慢點兒。」

男人聞聲，微微轉過頭來，腳步也放慢了，「什麼事。」他說。

「咱倆有緣，交個朋友？」我提起我的脖子，咧開嘴笑了笑，這樣看上去才友好。

「不要。」男人一聽，立馬就加快了腳步。我聽他這語氣，倒像是小孩子發脾氣。

「為什麼？」我也加快了我的腳步，還就不信真被這麼拒絕了。

男人沒有說話，腳步沒有停，穿在身上的中山裝似乎有些大，尤其是那膀子那裡，走起來就像雞撲棱翅膀一樣。

我覺得好笑，忍不住就笑出聲來了，哪知道那個男人竟然停下來了。我就看見他慢慢的轉過身來，面色蒼白的看著我，清了清嗓子說：「許文濯。」

許文濯？！

聽到這個名字我就頓在原地，死死的盯住那個冷清高大的背影。

許文濯似乎是覺得身後沒了動靜，微微扭過頭撇了一眼，又迅速收回目光。不過他後知後覺，才發現我早就停住腳步，離他也有好些距離了。

他板板正正的轉過身，眯了眯眼說：「怎麼了？你不是想認識我麼？」

我不自在的把手捅進袖子里，眼神兒卻一直盯著他沒放。我還琢磨著，這許文濯怎麼和我想像中不咋一樣捏？

根據我擱在路邊攤聽到的傳言，是這樣描述的：

天津虎嘯幫的副幫主，許文濯，名字雖然文雅，但實則虎背熊腰，渾身暴戾之氣。心狠手辣，蛇蠍心腸，白刀子進紅刀出，殺人不眨眼。吃喝嫖賭，無所不精等等……

還有各種詆毀他的流言，不過今日一見，卻是覺得他看上去有些瘦弱，不過還算高大，身形也剛硬著。為人倒是有些軟弱，唯一的優點便是他的功夫極高，速度極快。而且……他不是在天津嗎，為何會到上海來，還這樣一副落魄潦倒的模樣。

「你是不是喜歡我？」許文濯的眸子里多了一起探究，在日光下，有如琥珀般的色彩。

我還在仔細思考著，回想那些流言好像少了一句什麼。以至於他對我說話的時候，我還沒有反應過來，後來發覺他離我越來越近，才眨巴眨巴眼睛，懵懵的回了一句：「你剛才說什麼？」許文濯問的問題讓我摸不著頭腦，問一個剛認識不到半個時辰的人是不是喜歡他。

「我說，你是不是喜歡我。」許文濯認認真真的重複了一遍。

我咽了咽口水，這傻子竟然還真的重複了一遍，真叫人尷尬的無法回答。

我想了想，也不知怎麼回答，只好敷衍著說：「我喜歡你做甚？」

我常常輾轉於社交的場合，知道該不該說話，該怎麼說話，該說什麼話，也知道氣氛怎麼拿捏得當，唯獨今天，像是個小毛孩子一樣，說話毛里毛糙的。

「……」，許文濯抿了抿嘴道，「那你老盯著我看做甚？」

我又咽了咽口水，無言以對。畢竟他說的是事實，我確實盯著他看了很久。

我故作瀟灑地挑了挑眉說：「你長得像我的一個……」

許文濯面無表情的看著我問：「像你的什麼，媳婦兒嗎？」

我話還沒說完，聽他這麼回著，一不小心就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了。

「咳咳，你這個人說話怎麼……」我咳嗽了兩聲，還想說點別的什麼，又擺了擺手作罷，「算了，和你說不到一塊兒。」

我真怕他再說出些什麼驚天為人的話來，但還是防不勝防。

「你那眼神，真就像看你媳婦兒一樣。」許文濯眨了眨眼，淡然的陳述出一個事實來。

此刻，我竟感到自己沒有任何反駁話語的能力，只能支吾了半天；真是丟人極了。好在這裡沒有其他人，也不算什麼大不了的事。我又很深刻的想了想，該怎麼和他聊天才能讓他丟臉，這時候，他又開口了。

「你叫什麼？」許文濯動了動身子，跺了跺腳，應該是天氣太冷了。

見狀，我並不想對他暴露什麼身份，雖然他的眼睛，真的很好看，波光粼粼的。

「我叫程胥秋。」我想著，反正若不是上海人，也不會識得胥秋。

「程胥秋？」他低下頭，用疑問式的句子將我的名字念了一次。而這三個字，在悲涼的風中，用他低沉的聲音念出來還是有點溫度的，至少比我這個人要有溫度的多。

「怎麼了？」他遲遲不說話，我總覺得不大對勁，有些遲疑的問。

他慢慢的抬起頭，我看見他的眼睛逐漸明亮起來，看見他的鼻子也高挺著，接著我看到了他的唇，他說：「我也認識一個姓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