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時五刻¹，麒豫快馬加鞭進了鄴城。

此時離酉時四刻²宮門下鑰不到一個時辰，麒豫不敢耽擱，路過府門也未曾停留，徑直進了宮面聖。

待他述職完出宮，恰趕上宮門下鑰。

此時夕陽早已不見蹤跡，天空一片灰暗，麒豫抬頭看了眼，感慨：「到底還是皇都的天更明亮些。」

說著，人已翻身上馬。

他快馬趕回鎮國公府，二弟麒武智早已攜妻兒在府門等候，一陣寒暄過後，不等麒豫開口詢問，麒武智便道：「今日一早，燃兒便同相府家的小少爺約著出去了，說是要給衛世子慶祝入仕之喜。」

「聽聞大哥您提前回來，我已經喚人去叫燃兒回府了。」

麒豫點頭：「他怕是不肯回的。」

兩人簡單寒暄幾句，麒豫便回了東院的育新苑沐浴更衣，然後前往前廳用膳，期間與麒武智聊的興起，還喝了兩杯酒。

只是麒豫一路奔波，到底還是疲憊，麒武智也頗為自覺，催促著麒豫回早早歇下。

但麒豫也只歇到了戌時末，然後便起身著衣在庭院中練武，直到亥時準備重新回房歇息，卻見管家匆匆而來，他方才得知麒豫至今還未歸。

而據管家所言，麒燃雖行事荒唐，卻也並未有過此時還不回府的時候。

雖不排除三人在慶賀之餘醉酒留夜，但管家卻言麒燃還未曾飲過酒，怕出事這才心急著過來稟告了他，請他定奪。

「這二少爺久不歸府，奴才怕...怕...」

看著言語吞吐的管家，麒豫斥言：「有話就說，吞吞吐吐的像什麼樣！」

那管家得令後還不免扼腕長嘆一聲，神情更是為難至極。

「老爺，您常年駐守邊疆許是不知，那衛世子隔段時間便會去尋花問柳一回，這眼見著人都幾月未去了，奴才是怕，是怕……」

「荒謬！」麒豫怒聲大喝。

看著眼前這戰兢著的管家，他吩咐道，「去，給我備馬，我倒要看看這逆子究竟為何久不歸府！」

說著，他便進房換了身衣裳。

先是詢問了郭衛常去的花樓，麒豫這才騎馬而去，可這臨近了新雅閣，他卻勒馬回了頭，反而去了百味樓尋人。

這一來他是鎮國公，獨一人去這花樓著實不可。這二來麒燃是他獨子，雖成事不足且行事荒唐，但他也不信人小小年紀就會去了那花樓。

他更願意相信他是醉倒在了百味樓。

而待他朝小二的打聽過後，那小二也確實說麒燃在此買了不少的酒菜佳餚，不過是人未在樓內歇腳，而是將酒菜都送到了醉菱的游舫上罷了。

心中氣怒稍息，麒豫騎馬行至醉菱湖，本只想看看便罷了，行至岸邊卻聞湖中游舫笙歌四起，竟是美人琴樂，巧笑倩兮。

而他一眼，便看到了那夜色笙歌處一襲明亮紅衣的沈漸，臉色一沉，麒豫便翻身下馬，負手立於湖岸，眼刀直射游舫。

「是鎮國公。」

習武之人，眼力必是極佳，沈漸同騰川自也是發現了岸邊騎著馬的麒豫。

騰川扭頭看著身旁的抬眼直視著前方的沈漸，沉默半許後便繼續不動聲色的立於一旁。

接收到麒豫的目光，沈漸斂了斂眸，扭頭便也就吩咐了船夫將游舫靠岸停靠，隨後，他又看了眼負手立於岸邊的麒豫，這才轉身進了舫內。

「怎麼了？」問話的是曾鈞傑，也是舫內少數的一清醒者。

沈漸看著正在飲酒的麒燃，抿了抿唇這才拱手道：「少爺，鎮國公尋來了。」

「你說誰來了？」麒燃眯了眯眼睛，丟了手中的酒杯踉蹌著起身。

「鎮國公來了，此刻正在岸邊等候，屬下已吩咐船夫靠岸停靠。」

抬眼看著面色有些紅潤的麒燃，沈漸低聲叮囑，「鎮國公的臉色，似乎不佳。」

「我這才剛沾了杯酒他怎麼就來了！」

「不是說兩日後才會回朝嗎？麻煩！」

麒燃一把推開沈漸，腳下有些飄然的往舫外走去，沈漸低了低頭連忙跟在了後面。

舫內，曾鈞傑於郭衛對視一眼，也趕緊起身走了出去。

伸了個懶腰，麒燃這才眯著眼朝麒豫的方向看了半晌，隨後不耐的擺手：「他這哪裡是臉色不佳！分明就是難看的很呢！」

「麒燃。」身後，曾鈞傑一手按在了麒燃的肩膀上。

「你怕什麼啊！」麒燃哎了一聲，揮手就打開了曾鈞傑的手。

此時游舫離岸邊也近了，麒燃便直接大吼道，「老匹夫！你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郭衛看著連忙捂了捂眼，嘴裡不住的念叨著：「完了完了，這下本世子死定了。」

看著臉黑的更沉的鎮國公，曾鈞傑挑了挑眉，對於郭衛的話不予置否。

等遊船靠岸後，麒燃是第一個下船的，只是有對麒豫的態度著實有些……

「本少爺不就是喝了杯酒嗎，你要不要來的這麼及時？！看看這臉都黑成什麼樣了！這大晚上的都要看不著你了！」

「咳咳。」跟在身後的曾鈞傑清咳了兩聲，下了游舫後便趕緊朝麒豫拱手問好：「鎮國公。」

與曾鈞傑不同的是，郭衛只是尷尬的頷了頷首：「鎮國公怎麼今個就回了朝？這怎麼也沒個消息傳出啊？」

平靜了下心中的怒火，麒豫遞了個眼神給沈漸，示意人管好麒燃，他這才拱手朝郭衛頷首。

「皇上急召，微臣便也只好先行快馬加鞭回朝了，聽言世子如今也入仕了，恭喜。」

「咳—」郭衛尷尬的摸了摸鼻子，默默的選擇了站在一邊不再開口。

那邊沈漸雖說是拉住麒燃，但畢竟麒燃是主，他也不好怎麼束縛這也就方便了麒燃逃脫：「喂！老匹夫，我說你……」

「麒燃！」曾鈞傑低聲提醒了一句。

那邊沈漸也反應迅速的拉住了本來要摔倒在麒豫身上的麒燃，朝麒豫點了點頭沈漸就趕緊拉著人退後了：「少爺，你別鬧了……」

麒豫沒有去看兩人，而且把目光放在了眼前這個臉上掛著溫潤笑容的少年。

少年公子禮如玉，聰慧入耳似明珠。

曾鈞傑此人，在一眾長輩眼中一直都是個中榜樣，

就連皇上和賢王也曾多次誇讚，因此，面對他，麒豫的臉色緩和了不少：「這都二更三刻了，怎麼你也還未歸家？可莫叫你父母擔憂過甚。」

「多謝鎮國公提醒，晚輩知曉了。」曾鈞傑的臉上帶著溫潤的微笑，微垂著的眸子將那不耐神色悄然遮掩，待抬眸，裡面已是一片平靜。

他曾鈞傑，此生最不喜的便是被人說教，哪怕這毫無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