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南辰早已在高台等待，前幾日召見慕容安，對方並未見他，讓他懷疑。如此十里獵場早已做足了準備。

「容安今日因事耽擱，讓皇兄久等了。」由著身旁的君樂扶著下了馬車，看著早已等候多時的幕南辰，跪下行禮。

來人他自然不陌生，然而那紅衣人……「你身邊何時換了人，我倒是不知道。」對方低著頭，一直站在慕容安身邊，他看不清他的臉。

「這是我在路上撿的傢伙，功夫不錯，姿色也不錯，所以就一直帶在身邊，皇兄不會怪罪吧？君樂，還不快向陛下請安。」慕容安脫了披風放人手裡，似乎很熱。

「吾皇萬歲。」不敢抬眼，話語微顫，君悅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個拋棄自己的人。好在早已約法三章，他不必要有太多為難，只需要聽慕容安的命令便可。

「如何會怪罪與你，朕聽說你遇刺，很擔心你。」揮手讓人落了坐，布置了糕點，目光卻未從那紅衣人身上移開。「你身邊多了這麼個人，也算是好事，不過，容安，若是我向你要這人，你可願割愛？」這是自己的劍，自己最得意最順手的劍，怎麼可能便宜了他人。

「皇兄想要什麼，臣弟自然送上。不過這活生生的人，可不是臣弟說了算。」如此，似乎事情幕南辰並不知曉麼？

「哦？一個侍衛，還有你說了不算的？」

「若他願意跟著皇兄，臣弟自然不留。」慕容安其實並無太多把握。他太明白這人的心思，但是他在賭，這人並非他所想，聯合自己的兄長，騙自己只為了救一人。畢竟這人身上的傷，做不得假。

「君悅，你願意跟著朕麼？」幕南辰望著那眼中沒有自己的人，他不知道為何要問，但是他知道，他在緊張，怕被人拒絕，被那個事事以自己為先的人拒絕。那會讓他覺得，失了身份顏面。

該如何回答？他不知道，但是君悅明白，他想回到他的身邊，即使他已經被人拋棄，被人傷了無數次。但是那少有的溫柔，讓他心裡有太多負罪感，慕容安，大概是他認識的所有人里，對他最好的人。他當初早已下定了決心做那個人的劍，如今雖然動搖，他做不到……

「朕問你話呢！啞巴了！」沒有自己想要的答案，幕南辰拍案而起，力道之下茶杯里的茶落到了桌上。

「皇兄，君樂膽子小，也是臣弟少了禮數教誨，您別和下人生氣。」看著自己的侍衛跪地顫抖，似乎真的受了驚，慕容安幽幽開口為人解圍。「這人性子，也不適合在您的身邊，您見不得他，我讓他退下。」揮揮手讓人退開，在不遠處侯著。他很滿意，卻也苦惱。滿意於對方當真不言，卻也苦惱這人本能的恐懼。如何才能夠讓他，成為自己的劍，不受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人的控制？

也許是曾經只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如今卻將自己視若無睹的憤怒，又或者是明知慕容安在和自己賭，賭這個人的態度而讓他贏了的不甘，他只知道，對於那把劍，那屬於他的東西，他不願意給別人。即使讓他爛了壞了銹了，也不想便宜了他人。那是他培養了十六年的劍。「朕怎麼會生氣？你想太多了。」

「如此便好，皇兄可是身子要緊。」慕容安讓人換了茶再給人倒上。「還記得前年子冬獵二哥贏了，今年他怎麼就不來了。」

「誰知道呢，做了虧心事，不敢見朕也說不定。其實他太過擔心，我們畢竟是兄弟。」

「是啊，畢竟是兄弟。」

二人虛假的寒暄之間，並無人再去注意那不遠處的目光。本該冰冷的面容，目光卻是溫柔，只是不知道，目之所及，看的是誰，如此無可奈何。

早膳之後，眾人已經上了馬，領了箭。若是往日，幕南辰身後絕對是君悅的影子，即使他見不得光，無人知曉。然而今日站在太陽底下的人，保護的人，跟隨的腳步，早已不是他心心念念的人。目光所及，他總會離不開他，保護他，為他肅清一切危險。但是今日，他要保護的，也不是他，今後，也不會是他。

「你在擔心他？」

一瞬的失神，一個重量落到了身後，本能的牽住了馬，對方的手卻握住了他的手「屬下知錯。」不動聲色的抽回自己的手，逃開對方的懷抱騎上了對方的馬。

「你在拒絕本王？」慕容安笑的溫柔，然而話語之下頗有些生氣。這個人眼裡有別人也就罷了，還拒絕他。「本王說過，本王給你的，你不許拒絕。」

「王爺不在我的眼裡，會有危險。」兩人同騎一匹馬，還是太過危險。

「那你眼裡可有我！」鞭子早已落在對方身上，對方卻一聲不吭。他打了他，他居然打了他……「我知道這樣太過霸道，但是你是我的人，君樂，過去的本王不怪你，但是現在，我不希望你的眼裡，還有不該存在的人。」少有的失態給了他，便將更多的溫柔給他。「我不該打你，你並沒有錯。」拉著人下馬，站在自己面前背對著自己，溫柔的將人衣服退到肩膀的位置。自己下手不輕，對方肩上已經沾了血。

「屬下知錯。」不可拒絕，他告訴自己。如此暴露自己的身子，如此讓人觸碰輕撫上藥，他是抗拒的。往日若是傷了，只不過是將那些永遠喝不醉人的酒倒身上讓自己在痛苦中冷靜罷了。

「你是有錯，不過本王的錯也不需要你擔著。」錯在眼裡有別人，而自己，也打了他。「我發誓，以後絕對不會對你動手。」

這個人總是如此，讓他在掙扎中選擇了站在他這邊。他想回到他的身邊，但是他不能讓這個人，不能對這個人失了信。那日他跪在他的面前，他便已經決定，只要這個人要他，他便有了安身之所，他會用他的命去還他。「我會保護你。」

「只要你在我的身邊，我也會保護你。」慕容安一手攬住對方的腰靠近，在人來不及反應之前，避開了那不知道是對誰而來的箭。

「我又失神了……」錯愕之間，箭堪堪傷了頭髮落到了地上。手中劍在轉身之間已經出了鞘。然而埋伏的人不少，即使他的速度無人可及，傷勢之下也避不開百人箭陣。握劍的雙手撕裂了未癒合的傷口，鮮血在空中漫布沾染了自己的臉。

「下次可不能如此。」慕容安並不急，身邊的人是他的侍衛，卻是由他護著。

「不會再有下次。」他怎麼可能在讓這樣的事發生一次，他是一把劍，不該犯同樣的錯誤。慕容安功夫雖不及他，但是絕對不弱。手中劍落地，一下子被人拽住了手，很疼。

「東南方嚮應該可以過去，我為你開路。」

「這事應該是屬下做的。」君悅不給人機會，後退拾了劍，那早已死在箭下的馬，撿了弓，他並不缺箭，所有的箭都是他的。慕容安沒時間反駁對方的計策，然而如今他也不得不聽人的決定。後方箭雨不弱，東南方並無多少人，他們兩的配合如此默契。小傷無數，然而總算是暫時脫離了危險。

「來人啊！護駕，護駕！」

並未鬆懈之間，只聽聞有人大喊護駕。「君樂！」慕容安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那暗處的箭，已經離了弦。

並未覺得痛，但是他怪自己總是會在如此情況下失神。每次牽動他情緒的，都是一個人。他在擔心他，聽到人喊護駕的一瞬間他失了神，那早已瞄準的箭，不給他任何回神的機會，刺穿了他的背。本該是無事的，但是他的命是那個人給他的。所以他以這樣的方式，還給他，並無任何不好，不是麼？

「你眼裡究竟除了他還能放下什麼！」慕容安憤怒，那暗處的弓箭手已經死在他的手下。然而剛剛還和他配合默契的人，卻倒在了地上。

若是這個人死了，對他而言並無任何不可。但是他不允許這個人為了他以外的人去死。這個殺手，他太多情，讓他捨不得。他護著他，選擇了他，那麼慕容安也同樣選擇了他。所以他選擇的東西，他不允許有任何意外。這箭上有毒，對方已昏迷。這次是真的，一個時辰，這人撐不過一個時辰。因為這裡有一半的人，是自己布置的。只是為了，試探這人的真心。他不會允許任何未知的意外留在自己身邊。他明明可以避開的，但是因為幕南辰，因為那該死的情……

如此結局，也並非什麼壞事。幕南辰看著被慕容安抱回來的人，背叛者，他不會留著。只是可惜了，又讓慕容安逃過了一劫。不會再有下一次了，絕對不會再有下一次。

「陛下在想什麼？」入夜，幕南辰第一次看著他的劍。那把本該斷了的劍，他讓人再次接上。他不知道為何會如此，然而看著這把劍，他不適應，他的劍，如此順手的劍，居然就這樣子，沒了呢……即使這劍比以往更好，那斷了的痕跡並不存在，卻已經不是原來的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