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你還知道我是誰，朕還以為你已經忘記了自己的身份了。」幕南辰看著醒來的君悅，知曉對方看到他的驚疑，卻也只是下床跪在他的面前。

從未想過再見會是如此情形，君悅傷了無數次，這是唯一一次傷了醒來在眼前會有幕南辰的影子。他曾經無數次期待，幕南辰會給他一絲關懷，一絲擔心，然而他從來都是期待著，從未得到滿足。如今這人站在他面前，他很想告訴自己這隻是一場夢，然而見到人本能的懼怕以及手上的鎖拷讓他知曉，這不是一場夢，他的傷口很難受，腦袋大概也是昏沉的。

「怎麼，見到朕無話可說了麼？」幕南辰憤怒卻又壓抑，他如今確實知道不該用老一套的態度對對方，然而高高在上的帝王，對人的沉默也是有底線的。跪在地上的人沒有說話，就那樣跪著，連眼神都不願意給他。若是往日，他怎麼敢，幕南辰自然也不會在意，畢竟他的眼裡從來沒有對方的存在。「啞巴了麼！朕問你話呢，你是否忘記了自己的身份！」

身份？什麼樣的身份？君悅本能的顫抖，束縛的雙手他不敢掙扎，在這個人面前，似乎一切都是理所應當。明明當日他要的是林熙兒，明明是他要自己死。一個被拋棄的東西，是因為如今覺得自己還有價值麼？哪一樣的價值？「請陛下放我回去，王爺還在等我。」最終，他終於將所有的恐懼拋棄，說出了自己的心裡話。過去他是幕南辰的劍，可是如今，他不想成為一把劍，他只想做慕容安的人。

「這把劍，當日被你親手摺斷。」幕南辰對於君悅的話語只當不曾聽到，因為這對他而言沒有任何意義。揮手讓林熙兒將君悅的劍帶了過來。「朕已經讓人從新營造，你看看，可合你的心意。」幕南辰拔劍露出劍鋒，坐在人面前的椅子上，將劍遞給對方。

斷了的劍已經斷了，就算從頭再來，就算那些裂痕被修復，也是另外一把劍了，一把不屬於君悅的劍了。君悅並不抬頭，也無接劍的動作。剛剛的話語已經是他忤逆這個人的極限，他已經不敢再多說什麼。然而那把劍，他不能接，也不願，不敢再接。他有他的原則，即使他如今心裡告訴他，幕南辰還要他，他應該欣喜若狂。即使只是片段的記憶打擾了他的心思，他便不敢再想，想這不該屬於他的事與劍。

「那朕便給你一個機會。」沉默的對待讓幕南辰實在是沒了耐心，臉上假裝的溫柔已經不再。劍被他煩躁的扔在地上，起身一腳踹倒了跪在地上的人，毫不在意對方傷口是否裂開。他本來想，這人若願意回到他的身邊，他可以給他些許他想要的溫柔，畢竟幕南辰實在找不到比君悅更好用的劍。但是他拒絕了，拒絕了他的好意，拒絕了他的恩澤，這人可真是好大的膽子。「用這把劍，在場的人，你隨意選擇一人，你若殺了對方，朕，便讓你走，如何？」

在場之人，便只有林熙兒和幕南辰，君悅有些不敢置信的抬頭看著對方，卻又無助起身跪人面前。雙手手腕因為手上的鎖拷割破了肌膚，一身紅衣顯得他的傷如此蒼白無用。他已經不想再殺人了，這兩年來，他不曾殺人，因為慕容安告訴他，得到了想要的結果便已經足夠，無需沾染殺孽。而眼前二人，一人是他效命十六年的，高高在上的帝王，一人是相識十八年的好友。即使從入宮開始二人之間早已不似當初。他說過會為慕容安出手，然而當真做選擇，他卻無法選擇。「求您看在君悅十六年的效命，我不想傷人，我只想回到王爺身邊，求您……」

「錯了，君悅，你該回到的是朕的身邊，你本來就是朕的東西。那慕容安，他不是你的，你只是一把劍，朕的劍。為何你會如此忤逆與朕？你當初不會如此，是因為慕容安把你教壞了麼？」

「也許在您眼裡君悅不過是一把劍，但是君悅是活生生的人。有自己的心思，有自己的選擇，我只想做王爺的人，我不想成為你的劍。」

「所以你才會如此麼？他對你太好，讓你忘記了你的身份麼？君悅，他能給你的，朕也能給你。」虛假的溫柔，也許是有幾分真心吧。幕南辰扶著人起身，又扶著人上床，這不就是他一直想要的殊榮麼？他可以給他。「你若想成為朕的人，朕也會給你一個機會，如何？」

如此不都是自己一直想要的結果麼？不知何時已經將這個人放在心上，那種不一樣的情愫，日日夜夜期待這個人能夠看到自己，甚至只需要一分，將他的在意放在自己身上，他便覺得心滿意足了不是麼？那個時候為什麼會用自己去換林熙兒？不就是覺得這個人需要林熙兒需要他那樣做，所以他所做的一切，到了慕容安身邊，不都是為了這個人麼？現在他應該遵循自己的心意不是麼？他喜歡幕南辰，即使一丁點的溫柔與回報，他還是如此喜歡他，不是麼？

「朕不希望，這把劍，再回到朕手上。」幕南辰太過明白君悅的期待，從很久以前他就知道。然而如今他才知道如此期待會讓對方拋棄他所謂的選擇。他知道他在動搖，他也知道，只要溫柔，這個人就會回到自己的身邊。溫柔的撫摸上對方的臉，將那傷口一一撫摸，說著最溫柔的話語，蠱惑著他的劍，回到他的身邊。「你傷了，朕會治好你，你是朕最得意的……最看中的人，朕以後會好好對你。」

雙手握緊了幕南辰放在手上的劍，那個本該無心的劍，卻是落了淚。不知道是為誰落淚，不知道是為誰傷心。他本該拒絕的，他本該拒絕的……可是他握住了他的劍，成為了，他已經放棄成為的人。他得到了幕南辰的溫柔甚至在意，可是他的心還是空的，空落落的，不知道為何如此？「您將君悅當做您的人，還是您的劍？」

「你是朕的人，你不僅僅是一把劍，君悅。」

「我是，陛下的人麼，不僅僅是，一把劍麼……」無數次記得，慕容安握住他的手，在他受傷的時候，一次次的告訴他，他是他的人，他不允許君樂傷了自己，傷了他的人。他是君樂，他應該拒絕這一切，甚至他的心裡腦海里都叫囂著離開幕南辰，告訴他，慕容安在等他。可是為什麼他動不了，他無法起身，無法像推開慕容安那樣，推開幕南辰。為什麼他得到了想要的，心裡想的念的，都是那個會站在窗前，會等他一夜又一夜的慕容安。慕容安不會用鎖拷鎖住他，慕容安不會讓他做他不想做的選擇，慕容安不會像這個人一樣，稍有不順心，就對他動手，慕容安會對他說抱歉，慕容安會牽著他的手，大街小巷讓他見識太多他生命里原本都不曾見過的，知曉的東西。所以他會落淚，在選擇了自己想要的人以後，卻為了另外一個人落淚。那究竟是不舍，還是自責與愧疚……

「你的淚，是為了誰？朕還是……」十六年裡，幕南辰第一次見到君悅落淚，不是林熙兒因為房事的落淚，也不是他人因恐懼落的淚。十六年來，這人傷了無數次，無論傷的多重，一壺酒，便能解決的痛苦，所以他從來都不曾在意。然而這人如今卻是哭了，真真實實的在他面前落淚，幕南辰心裡異樣的情緒，大概是叫做疑惑的東西讓他多少有些不滿。

「屬下已經，不想再殺人了，陛下……」他還是沒能避開落在臉上為他擦淚的手，那種錯覺就像是慕容安的手落在臉上的錯覺。他曾經一次次感動，感動於慕容安對他無微不至的好，可是他沒有哭。然而如今，他究竟是為了誰……

「你若不想殺人，那就不殺吧。」若是往日，幕南辰一定會大發雷霆給人一巴掌，然後讓他認清楚自己的身份。然而如今，他怎麼能輸給慕容安。即使他心裡憤怒於他的劍已經失去了殺意，憤怒於他的劍，居然有了自己的思想，心裡居然記掛著除了他以外的人。他總算真切的體會到，溫柔會讓人迷失的道理。這個人只不過是掛念著慕容安的溫柔，記掛著慕容安的好。那麼，若他對他更好，那些不該有的情感，總會被他的劍忘記，不該存在的人，也會被他的劍忘記。所以他告訴自己，隱忍，告訴自己，在自己失去興趣之前，不應該再把他的劍給別人。他不要的東西，等他不想要的時候，他會親手毀了，也不願意，便宜了別人。

深夜，幕南辰已經離開，林熙兒看著被拷上腳銬的人，他的無奈，並不比當初初次服侍幕南辰要少。他不知道是該說幕南辰殘忍，還是君悅更殘忍。君悅心裡的人，不是他，不是慕容安，只能是幕南辰麼……

「你心裡的人，當真，只有幕南辰麼？君悅，你心裡當真只有幕南辰麼……」茫然的給那已經喝藥陷入昏迷的人蓋上被子，林熙兒第一次覺得，也許他對的保護，從來都不是他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