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必每次見到我都這般。」方才進屋，屋中人已經起床，慕楠辰看著那鎖銬並沒在手上的君悅，並未思慮林熙兒居然枉顧自己的意思給人解開，卻是見著人跪下，皺了眉頭。

「罷了，你若想跪，那就跪著吧。」多久沒見他？十天，半月？這人怎麼還是這般虛弱模樣？

也是，這人如此虛弱，不就是他的錯麼？

坐在桌前，看著那已經幹了的硯台，並沒有讓君悅起身的意思。

屋子裡太鬧騰，即使除了君悅，並沒有別人，慕楠辰一手撐著腦袋，一手，開始磨墨。

很吵，真的很吵，吵的他腦袋一陣陣抽疼。

「皇兒，你要記得，只要你活著，你的心裡眼裡，只能有我，我不許任何人，任何事，任何東西，佔據你的心，你的眼，你明白麼？今日的一切，就是給你的教訓，今後，也是如此。」

臉上的血跡，是溫的，也是燙的。少年想要開口說些什麼，祈求什麼，發不出聲音。這鮮血太燙，燙的他脫了一層皮，燙的他，心都有些茫然。那是誰？他再也看不清他的模樣，聽不到他的聲音，除了血，滿地滿臉滿屋子，滿身的鮮血，這世間，再也沒有那人存在的痕跡。

胃裡翻騰的難受，什麼都吐不出來，或許，那吐出來的紅色，究竟是他的，還是他的，他都分不清了。

「不，不是我，我，我沒有殺她，不，不是我。？」少年看著趴在桌上的女人，顫抖的指尖觸碰不到女人的呼吸，茫然的回頭看著身後的男人。

「是你殺了她，那杯茶，是你親手送到她手上，皇兒，你殺死了你的母親。」

「我，我沒有，不是我……」少年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只覺得眼前的一切，就像一場夢，現實的讓他只想快些醒來。

「當然是你殺了她，因為，你愛她。」

「不，不是我，我沒有，不是我。」少年一下子軟了身子，趴在地上，不斷的抱緊了膝蓋，喃喃自語。他不明白，為什麼這場夢，這般冷，冷的心口，就像被人插了一把刀，讓他痛至欲死，卻死不了。

「你是我的東西，皇兒，你要記住，你是我的東西。你不該有其他的妄想，你的心裡眼裡，怎麼能容得下其他？你太讓我心痛了，你要記得，這女人，是因你而死。」

「我不是……」少年雙手捂住眼睛，讓自己陷入黑暗，不是這樣的，明明不是這樣的，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滿屋子的白蓮花都被人摔碎，那粉碎的，是好不容易在心中點起的星火，一抹光。一個不小心，就被人摔了，碎了……

那籠子里的金絲雀，不見了，平日里，給自己唱歌的金絲雀，不見了。不需要尋找，已經被人扔在自己懷裡。

這小精靈的身體，都是殘破的，腦袋呢，哪去了？不見了，都不見了……

「沒有我的允許，你喜歡這些東西做什麼？」

「連這些，也，也不可以麼？」少年怯懦的開口，眼裡沒有淚，卻覺得眼睛疼的厲害。他覺得自己想哭，很想大哭一場，可是他不敢。

「我前些日子給你的發冠，你為什麼不戴上？」男人並未回答，只是蹲下身子，伸手擦了擦少年的臉，似乎，他能感覺到，這孩子在哭。

「我，我方才醒來，來，來不及戴上。」

「是麼？那我放在你屋子裡的蘭花呢？你放哪了？」

「我，我……」被人抓住長發，少年本能的伸手想要掰開那強硬的手。那蘭花，他不記得了，似乎，在夢裡的時候，在絕望的夜裡，被他摔了，對，被他摔了。

他不想看到那蘭花……

那東西就像這男人的眼睛，一直，一直看著他。

「你是思念父皇了，對不對？這幾日看你受了風寒，沒疼愛你，讓你覺得寂寞了，對不對？」

「不，我，我不是，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放過我……兒臣知錯了，我知錯了，放過我。」

這柔弱的身子，給人歡愉，得到的，是什麼呢？大概……大概……大概，也是歡愉麼……

真下賤，真淫♢盪，真噁心……

「他還活著，你很開心麼？怎麼，想要破鏡重圓麼？皇兒，你和他，圓過麼？」

「不，我，我沒有，我沒喜歡他，我沒有喜歡他，我沒有，別，別對我用藥，別綁著我……」

君悅看著慕楠辰，只覺得，這人越來越不對勁。

本以為，他與他，再無言語，本以為，他可以將這人，當做不存在的一切。君悅在慕楠辰面前，很少下跪，甚至，別人在他面前，也是如此。只因為，慕楠辰不喜歡。

他跪他，是因為，如今的慕楠辰在他眼裡，只是他的主子。他的心裡，或許，除了慕容安，這人已經沒那麼重要了……

可是現在……

終於，看著那研磨的手，那修長的手指沾染了墨汁，看著那渾然不覺的人，君悅哪還顧得上那人一句，既然你喜歡跪，就一直跪著。

「陛下，你怎麼了，陛下？！」急急起身，想喚回慕楠辰那不知到哪的神智，他本不是有意，卻見著那本該握著筆的手，那纖細卻充滿力量的手腕處，是一道顏色青黑的傷。

是淤傷……

「你，受傷了？」

茫然的人，突然回神，只覺得有什麼力道，握住了自己的手腕。

「你很臟，君悅。」方才自己是什麼模樣，慕楠辰不記得，現在的模樣，滿臉的冷漠與怒意，才是他慕楠辰。

抽回手，另一個巴掌，已經落在了君悅臉上。若不是這屋子裡，心裡吵鬧的厲害，或許，他還想給人一腳。

「屬下知錯。」君悅對這突如其來的一巴掌，也是意外。他只是好心，他只是……

是，是很臟吧？慕楠辰不是說了麼，他很臟。

「兩日後，慕容安會來，也是你我回宮之日。我不想再拖了，你該明白，我的意思。」

「是，屬下這就去，您……」慕楠辰的吩咐，君悅自然明白。兩日，不出一個晚上，他就能完成他的任務。

慕容安會來……那人會來……他……

「怎麼？你很擔心他？」即使一瞬，也能看到那人眼中的擔憂。更煩了……

「我……」

「罷了，你要記得，君悅，你是我的……劍，劍，是不該有感情的，多餘的期待，你的心裡，只能放著你的主人。」一把劍，多餘的感情，根本不需要。

「屬下明白。」收拾心中的苦澀，那個時候，到現在，君悅都不明白，明明有無數種可能，明明可以離開任何人，那是慕楠辰給他的選擇。

心裡一片昏暗，被慕容安拋棄的時候，為什麼，他會選擇回來……回到，慕楠辰的身邊？

慕容安不會拋棄他，他明白的，明明那個時候，果然，連他也是不理智的……

「既然知道，就收起你那副表情，期待，關懷，以及歡喜，這些，我不想再從你的臉上看到。」只要這人心裡有慕容安，只要這人心裡，掛念著慕容安，如此現實，便讓他心裡……

「嗯……是，屬下明白。」或許，這話放在任何人身上，君悅會覺得，那人是在意自己的。可惜，慕楠辰不會……

「去吧，讓林熙兒來見我，還有，府衙藏有高手，你……可別死在別人手上，誤了我的事。」

「陛下的意思是？」那麼，上次闖入府衙，遇到了慕楠辰，如此也算是好事麼？只是這府中有高手？果然，慕楠辰總是讓人驚嘆。

這麼久不動聲色，或許，這幾日的離開，也是為了這事麼？王爺那般思慮，也沒想到這樣的意外。

「罪首，殺無赦，其餘人等，等得到了統冊，朕回宮會一一問罪，當然，家眷同謀者，若是真心悔過，留人性命便是。」慕楠辰並不是弒殺之人，對他來說，他要的，從來都不是殺人。若非證據確鑿，他也不會下殺手。

只是……慕容安呢？為什麼，會讓他那般懷疑……或許，是這皇位之上，總讓他夜夜難以安心，況且，所謂的皇家父子兄弟……

「是。」

受傷了麼？這屋中只剩下自己，慕楠辰望著自己的手腕，只覺得茫然。

這樣的傷……他的傷，君悅見到了，也是沒見到。慕容安啊……

若說早已習慣與壓抑，那麼慕容安的醉態，卻讓他真真覺得……恐懼。

「陛下，您找我？」

「你可還記得，我離開的時候，如何吩咐你？」一旁的下人送上熱水，慕楠辰洗幹凈了手上的墨跡，林熙兒的毛巾，便已經送到了手上。

「我……」這人是怪他，解開了君悅的鎖鏈麼？

「屬下知錯。」急急跪下，磕頭認錯。

「你的心思，林熙兒，朕不是傻子。」林熙兒的心，在誰身上，他不可能看不出來。不過，那又如何呢？

「我，我……」

「兩日，我要你跟著他，當然，你不可出手。」

「您讓他……」

「他的武功，你該明白，不會有什麼危險，何況，慕容安早在查此事，你大可將這行動告訴慕容安。」

「您是故意讓北王和君悅……」這人的意思，林熙兒覺得，他不太明白，或許，這人的意思他又明白幾分。

「不明白的事，不必過問，去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