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無天日的日子，過了多久了？櫻無冥不記得了。當時的痛苦，那種被人活生生折斷手腳的痛苦，他已經忘記了。當真是煞費苦心啊，可憐的慕容荻。動了動手指，如今被接上的四肢已經可以有微弱的動作，要完全恢復，還要多久呢？

櫻無冥後悔麼？大抵是悔的，當時一瞬間的疑惑，他便得到了如此下場。如果再來一次，他想，他絕對不會猶豫，親手殺了慕容荻，然後，便是慕容家的人。

這屋子很暗，或許是一個他從來不曾知曉的地下室。不遠處的牆壁上掛著火把，微弱的光，即使照不亮這屋子，但好在，不會讓他覺得，無光引路。

還記得當時，心口的痛苦，那種追魂令制身的感覺，如今似乎已經沒有了。他的功夫內力，都還在。只是……櫻無冥雖然不喜用毒手段，卻也是其中佼佼者，他能猜到的……慕容荻給他的赦魂令。不，不可能，當時慕容荻心都在林英身上，而他功體確實已經恢復，那赦魂令便不可能是假的。

從相遇至今，所有的事，櫻無冥都能記得。那一晚，給他下藥的，也不可能是慕容荻。也就是說，這個山莊里，有一個人，也許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的身份麼？不，如果是知道自己的身份，為什麼要做那樣的事，而不是將自己直接殺死。是慕容荻的人，又或者……

原來有那麼多事，都不在自己的計劃之中。櫻無冥曾經以為自己足夠小心翼翼，到了今日才明白，還不夠。只要他不死，就還有機會。

落鎖聲響起，櫻無冥閉上了雙眼。這個時候除了慕容荻，還會是誰呢。是了，對方已經三天未來了，距離最近一次記憶中被人佔有，已經是三天前了。如今呢，想來這身子，又能讓人一逞獸慾了吧。

對方的腳步很輕，輕的被人什麼時候握住雙手，櫻無冥都不知道。他不願意再看他了，雖然在這微弱的光明下，他也能看清最憎恨的模樣。

「你醒了？」坐在床邊的慕容荻，握住了那傷了的手，拉著撫摸上自己的臉，引得拷住櫻無冥手腕的鎖鏈發出刺心的聲音。

「怎麼，還是不願意和我說話麼？」櫻無冥哪有力氣抽回被慕容荻扯住的手，只得側了腦袋向著牆壁，忍下因為慕容荻這一動作而引起的痛吟。

「我本來是想要和你好好談談，既然你不願意，那我們就不需要浪費彼此的時間了。」慕容荻不怒，甚至臉上滿是溫柔，他已經三天沒見他了。這三日，遇到了一些問題，耽誤了不少時間。

「你想，談，什麼。」心中一驚，身子本能的顫抖。慕容荻開口，因為太多折磨，聲音沙啞而虛弱。

「我還以為，你不願意和我談了。」果然，比起對林英的寵愛，慕容荻發現，他更喜歡如今櫻無冥的模樣。在這張臉上，再也看不到那一份讓他迷失的溫柔，只有櫻無冥的厭惡，嘲諷，甚至恐懼，讓他更加喜歡。他舍不下林英，卻對櫻無冥毫不留情。如何折磨，都不會有任何感覺。是的，他不會有任何感覺，到了今日……他對他，只有無法彌補的罪。

「你，想要，談什麼。」櫻無冥再次開口，只覺得這樣一說話，嗓子都有快要廢了的感覺。

「有兩個好消息，我想要告訴你，聽聽你的意見與看法。」慕容荻終於放開櫻無冥的雙手，無所謂的解開了雙手的鎖鏈，上床將人抱在懷裡，讓人靠著自己。如此痛苦引發的顫抖，如此本能，對方卻忍的辛苦，當時何其衝動，如今呢，他傷了他。

「哦？你會，有什麼好消息。」櫻無冥背靠著慕容荻，自然看不到對方臉上的表情。也好，看不到也好，兩人之間的一切，本就該如此。

「你上次不是陷害我麼，如今櫻無冥已經死了，他們不會再相信你的虛言妄語，我還是武林第一人。」林英已經死了，慕容荻已經知道，林英從來不曾存在過。可是面對這個人，他才發現，原來自己錯的多離譜。他被怨恨蒙蔽了心智，他那晚傷了他，無數次傷了他以後。他才發現，櫻無冥，不該承受他的恨。十二年前，這人不過十三四的年紀，就算魔教當真做出那樣的事，也不該是櫻無冥來承受。可是他，還是魔教中人，究竟該如何呢他問自己。

「恭喜。」冷漠恭喜二字，櫻無冥已經不想再聽另外一個消息。畢竟這些好消息，並不是他想要的。

「真冷淡。」櫻無冥如今已經恨他入骨了吧？不，櫻無冥從來都在恨他。「那麼，聽聽另外一個好消息吧。」

「沒必要。」

「我覺得，你應該很想知道。」

「你要說，我能阻止你麼？」

「我很好奇你到底給騅賈下了什麼藥，與我在山下初見，與如今的模樣，真是判若兩人。」當那晚騅賈跪在他的面前求他放過櫻無冥的時候，慕容荻居然沒有想像中的憤怒。相反，居然有了一種莫名的欣喜。

「你對他做了什麼！啊……」櫻無冥大驚，欲起身卻牽動了傷口。

「這件事，我不是已經告訴你了麼？櫻無冥已經死了。」慕容荻扶著櫻無冥躺下，有些慌亂的從一旁的櫃子里找大夫留下的藥。

他死了……為自己而死……櫻無冥從來沒想過，他甚至記不得騅賈的模樣。那樣一個男人，在初見之時，因為自己的臉便跪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在仇恨如此危險的路上，一直陪著自己的人。他曾經想要殺了對方滅口，怕那人終究誤了自己的事。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麼？原來，原來真的有那麼一顆心，願意為自己而死麼？「你殺了他……」

「不是我……不，也算是我親手結果他的性命。」慕容荻不曾想，原來得到這個人的在意，居然如此不費吹灰之力。那個騅賈若是知道，櫻無冥會因為他的死而露出這般模樣，想來也是死而無憾了吧。當日是騅賈跪在慕容荻面前，求慕容荻殺了他。以櫻無冥的身份，為櫻無冥去死。為什麼呢，大抵是騅賈都能看清的，慕容荻對林英……櫻無冥的感情。

「我姐姐呢。」

「如果你對我好一點，她便平安無事。你知道的，我討厭你這樣。」慕容荻鬆了櫻無冥腳上的鎖鏈，小心翼翼的為其取下紗帶，為人擦藥。「這傷，好好養，一定會好起來的。」

「你會給本座機會好好養傷麼？。」櫻無冥不會和自己的身子過不去，也不會拒絕慕容荻如今虛假的溫柔。「你想要本座如何，直說便是。」罷了，何必嘲諷對方呢，他不想浪費太多時間在這個人身上。

「在我放開你之前，試著，再愛我一次，好不好。」慕容荻話語頓了頓，說的平淡，卻又能讓人感覺其中的擔憂。「你放心，在你接受我之前，我不會再做你不喜歡做的事。」

「你這話，問的是林英，還是本座呢？」沒有任何強迫，甚至夾雜了一些不可知曉的溫柔。櫻無冥無奈苦笑，林英已經死了，櫻無冥呢，櫻無冥怎麼可能會喜歡在意這個人。

「無論櫻無冥也好，林英也罷，或者其他的人，我只問你，如今在我面前的你。」

「呵，林英都不曾在意過的人，你覺得櫻無冥會愛上？」大抵，面對了真像的慕容荻，瘋的更厲害了。如此的要求，他只覺得好笑。「你我之間，除了仇恨，還能剩下什麼？」

「林英有沒有愛過我，林英自己應該比我清楚。」他知道的，有那麼一瞬間，林英心裡是有他的。

「磨嘴皮子，也是你的長項麼？」本想伸手，卻還是那麼無力。煩躁的皺起眉頭，櫻無冥只覺得眼前的人，很礙眼。曾經如何呢？不必去想。將來如何呢？櫻無冥知道的，他一定會殺了這個人。

「你這是……噗，嫌棄的模樣麼？」慕容荻從進屋開始，本想以不知道該如何的態度面對櫻無冥，可是如今這句話，他知道對方什麼意思，卻覺得莫名的可愛。

「你是因為真相，所以瘋了嚴重了麼。」對方到底在笑什麼，簡直讓櫻無冥無語。

「從來都是瘋的，大概今日沒瘋吧。」給人手腳擦好了藥，再小心的包紮好。慕容荻覺得自己罪孽深重。無論是對這個人，還是……十二年前他就瘋了，今日呢，想來還要感謝他的好大哥慕容禎吧。他的心，已經失去了十二年的自由了。整整十二年，瘋了十二年。「好了，我親自去給你弄些吃的，你放心，不會毒死你的。」

他和他說的，似乎都不在一個思緒里。這人怎麼了，發生了什麼？究竟是想要再給自己一個變成林英，而後撕碎面具以此折磨他的機會，又或者，眼前的人，根本不是慕容荻？「毒死我，也要看你的能耐。」

「在你愛我之前，我怎麼會捨得讓你離開我，又如何捨得，讓慕容荻離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