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心，沒毒的。」良久，慕容荻端了食物到櫻無冥面前。看著對方懷疑的臉色，慕容荻只好自己嘗一口。「在那之前，你不會死，我也不會。」

「你當然不能死。」沒辦法自己動手，只能靠著慕容荻，讓對方喂自己吃東西。他不死，慕容荻自然也不能死。「你只能死在本座的手裡。」

「你的意思是說，就算我要死，也只能死在你手上，若是別人殺了我怎麼辦呢？」

「本座會殺了對方！」

「我開玩笑的。」慕容荻如今對這個人只不過是一句玩笑話，並沒有想過對方會回答，或者說一句無所謂的話語。然而他並沒有想到……「除了你，我不會死在任何人手裡，這是……我唯一的想為你做的事。」錯愕之間手上的粥碗落到了地上，如果這是這個人想要的，那他就答應他。

「粥壞了，再弄一碗吧。」櫻無冥錯愕並不比慕容荻少，他不知道為何聽到這人會死在別人手裡這句話的時候，會如此……但是他知道，他不希望慕容荻死，他只能死在自己手裡。究竟是自己變了，還是對方變了，那種莫名的感覺。

「好，你等著，我馬上回來。」慕容荻扶著人靠著床，給人拉好了被子，尷尬的下床收拾亂了的地面，再端著食盒離開。

他的表情現在應該很好看，慕容荻如此是想。櫻無冥這是關心他麼？大抵慕容荻這樣想，心裡會開心一些吧。「起風了……麼。」

「你今晚，似乎很開心。」

「嗯。」慕容禎在屋外等著他，慕容荻並不意外。可是如今他並不想和他說什麼。他只想好好陪櫻無冥幾天，幾天就好。「無論你有什麼事，都別告訴我，等我……再歡喜幾日，再陪他幾日，好麼……大哥。」

「我可以，去看看他麼，讓霧也去看看他？」多少年了，小時候的慕容荻雖然不喜歡自己，卻還會叫自己一聲大哥。雖然很多時候在自己面前總是鬧得很，但是他知道，慕容荻，是認他的。然後呢？十二年前，因為父親將他趕出慕容家，自己沒有說話，從那以後，這人大抵就真的不認自己了吧。如今，久違多年的一聲大哥，慕容禎甚至覺得自己在做夢。不，不是夢，只是這孩子，什麼都沒有了，除了櫻無冥，讓對方活著這件事之外，他的心裡，什麼目標都沒有了。他叫他大哥，只不過是，一句大哥罷了。

「無論將來如何，曾經如何，你都是我大哥。」慕容荻知道慕容禎在想什麼，畢竟這個人也許是這天下間唯一在乎自己的人了。櫻無冥……他會在意自己麼？恨，也是一種感情吧。「無冥他不需要知道任何事，他只需要好好養傷，然後殺掉我就夠了，你知道我的意思麼？」

「將所有的罪孽背負在你自己身上，不覺得累麼？」如果慕容禎知道，告訴慕容荻那些事，會將他變成和自己一樣的存在，他還會不會如此。

「那你呢？」慕容荻並不回答，只是反問對方。

「我還活著。」

「我也想活著。」

「小弟……」

「好了，別說太多我不喜歡的話了，無冥還在等我，等我回來的時候，你再去見他吧。讓那個女人一起去見他，然後，讓他自己做選擇。」如果悔悟的時間並不晚，一切都不算太遲。慕容荻知道的，他還有機會彌補，還有機會，將以前的一切都找回來。但是他也會怕，怕一去不復返……

「也好。」慕容禎自然不好再多說什麼，慕容荻已經從他的面前離開。明明一推就能推開的屋子……罷了，小孩子的事，他不該管，他這樣的人，罪孽深重的人，又如何能管呢。

「你很慢。」櫻無冥畢竟是病人，餓不得。也不知道這慕容荻出門端個東西，怎麼會回來這麼晚。

「我迷路了，所以來晚了。」你看，他總想用一些連自己都不信的理由，看看對方會露出什麼樣的表情。果然開口，那人明顯嫌棄到不願意在和他說話的眼神，慕容荻就覺得很開心。「阿櫻你，不信我麼？」

「粥呢。」櫻無冥在想這個稱呼何來，曾經慕容荻叫林英的時候。都是一樣的音麼？

「你想要聽聽，我以前的事麼？」慕容荻好不容易給對方喂完了粥，又給人喝了藥，看著那人怕苦的模樣，將準備好的蜜餞放人手中。

「我如果說我不想聽，你就不說了麼？」

「可是我想讓你知道慕容荻是什麼樣的人，這樣，你也許就能喜歡慕容荻了。」他的，他有太多太多的事想要讓這個人知道，想要這個人明白他如今的真心。他怕有一天，這世間，再也沒有一個人記得他這樣一個人，記得他這樣一段情，記得他的罪孽，他們慕容家的罪。他想要所有人都知道，慕容家，如何虛偽，慕容荻如何罪無可恕。更想要這個人知道，他曾經也曾天真過，瘋癲過，彌補過。他沒有那麼偉大，他喜歡櫻無冥，他想要櫻無冥記住他，無論是愛還是恨，都記住他。

「隨你。」櫻無冥是真的覺得好笑，如此自私自我的人，當初被這人廢掉四肢的時候，他便知道，他和他之間，再無可能。

「你知道麼，我是家中四子，可惜二哥和三哥在我還沒有出世的時候，就已經死了。我大哥你也見過，他大我八歲。我現在才明白，原來他從小就很寵我。」慕容荻年紀最小，出世的時候，慕容家已經是武林大家。父親在江湖上地位顯赫，母親似乎是官家女子。慕容禎很寵他，從小都容忍著他所有的不滿。但是什麼都很優秀的慕容禎，太過優秀而讓慕容荻覺得失落。雖然家人不會將兩兄弟做比較，可是出了府，所有人都會誇讚慕容禎。慕容禎從小溫柔，除了對他，對其他人，下人乞丐都一樣。

大概是因為性格的緣故，女孩子都會喜歡慕容禎，甚至曾經說過喜歡慕容荻的一個女孩子，後來，也變成了慕容禎的……

後來，秦洛出現了，是他十歲的時候，慕容禎從外面救回來的孩子，那個孩子比他大四歲。他們第一次見面，他就喜歡對方的笑容，特意讓秦洛做了他的跟班。然後呢，十歲的孩子後邊跟著一個十四歲的秦洛，幫他付賬幫他寫夫子留的作業，幫他教訓那些私下因為他的身份而欺負他的同學。

他們在一起很久很久，八年，八年的時間裡，大抵都離不開對方了吧。後來他因為遇到一個魔教中的人，因為看到對方救了被惡霸欺負的女子。正值狹義年紀的孩子，便與對方相談甚歡，後來甚至有了其實魔教不是壞人的想法。

十八歲的孩子也知道當時正邪對立，於是他去尋父親，說了正邪共存的想法。可惜，父親大怒將他趕出慕容家，甚至與他斷絕父子關係。

他做了太多努力，以為可以實現他的願望。結果，秦洛死了。死在了魔教手中，死在了櫻無冥手中。他不信，卻得不到答案。

慕容荻開始覺得自己是錯的，甚至是可笑。因為他的天真，他害死了秦洛。他恨，恨魔教中人，恨櫻無冥。所以十二年來，用盡一切手段，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人。只為了毀掉魔教，讓魔一字，再不存天下。

後來遇到了一個人，一個傾國傾城的美人。第一眼，便被對方美貌吸引，而後更因為那人的善良而失去了自我失去了心。

誰曾想，他最愛的人，會是他最恨的人。誰曾想「他居然能夠如此殘忍的對待那個他又愛又恨的人呢？殺不得，愛不得，只能折磨。如果當真又愛又恨，又有何不好？」慕容荻不願意再說下去了，他覺得這大概是他這一輩子說話最多的時候了。然而低頭，靠在懷裡的人，卻已經睡下，想來已經睡了好一會了。「那麼我說的這些，你聽到了多少，記得了多少呢？阿櫻？」不願意吵者對方，就這樣坐在原處，保持著動作，讓人歇息。如果可以一直這樣，該多好？

「他的手腳，還要多久，才能夠完全好起來？」三個月，櫻無冥已經能夠站起來小走幾步，慕容荻卻還是擔心的很。

「再針灸幾次，喝藥敷衍，不出三月，便無礙了。」

「如此，便有勞大夫常常過來，下次，我會讓下人帶你進來，先生請。」

「下次？你要出門呢？」櫻無冥站在窗檯前看著窗外的景色，對於慕容荻的回答，不太喜歡。

「嗯，我要出去一趟，你放心，大夫會一直過來的，你一定會好起來的。」

「多久？」

「少則十日，多則一月。」

「你要去哪？」

「我回慕容家一趟，你不用擔心我，我很快就會回來。」

「你錯了，我並沒有擔心你，我只是等不及想要親手殺了你。」

「好，我知道的，等你好了，我不還手，一定會死在你手上，這樣，還生氣麼？」

「你若有事就走吧，我一個人也可以。」

「阿櫻，我若再也回不來，再也見不到你，你會恨我麼？」

「難道你覺得，我會愛你麼？」

「好了，我開玩笑的，等我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