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我，不是他的對手，抱歉。」慕容禎背著慕容荻，急切的心思讓他不敢有片刻停留。他若再晚一步，說不定。可是如今慕容荻的傷勢，難道不晚麼？「他說，秦王，大哥知道麼？」面具落到了地上，慕容禎的輕功下，早已不知道落在了何處。

「秦王？」慕容禎偏頭看了眼慕容荻，身上的白衣已經被對方的血液染紅。秦王，若是慕容禎沒有猜錯，他並不想慕容荻知道。畢竟他不想慕容荻這十二年的一切，成為壓垮他的最後一根稻草。「現在別想這些了，這事大哥會去查，你現在需要好好養傷，別忘記了，無冥還在等你。」

「是啊，阿櫻還在等我，我的命，只能留給他。」慕容荻實在沒太多力氣了，每次說話，止不住的血從唇邊溢出，有一種連心肺都要吐出來的感覺。「大哥這事，別讓阿櫻知道，等我好了，我會去見他。他現在，應該能站起來了吧，如若我當時再瘋一些，廢了他的武功，咳，你說我活著，究竟是為了什麼呢？」他已經太久太久沒有什麼回憶了，如今，那被血水蒙蔽的雙眼，居然在恍惚中，看到了一個影子。「你看，秦洛，他又對我笑了。」

「秦洛已經死了，死在你懷裡！」來不及了麼？慕容禎忍到了極限的理智已經奔潰。再快一些，再快一些，找到祁霧，慕容荻就會沒事了。可是無論他腳下如何不停歇，卻只能讓一層又一層的陽光追上他。「阿荻，你自己的錯事，難道要大哥幫你還麼！你說話！」

「咳，你，好凶。」慕容荻疲倦的開口，他不知道慕容禎如今什麼時辰了，甚至無法睜開雙眼看看落在身上的陽光。他太累，想要閉眼歇息一會，慕容禎卻在他耳邊吵的不停。

「那你就別睡，你知不知道，我也很累，陪我說話！我可不想連你死了都不知道。」口不擇言，慕容禎已經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你還是第一次，這麼凶我。秦洛也是，他罵我沒用。」突然之間被人換了背著的姿勢抱在懷裡，想來已經回到莊上了麼？「你看，秦洛在那等我。」麻木的伸手，想要抓住從身邊過去的人，卻又無力的垂下。胸口很痛，讓他覺得呼吸都是奢望。

「秦洛，秦洛，你心裡的人，他不會等你，等你的只有櫻無冥！你若心裡還放不下秦洛，那麼櫻無冥呢！」進屋瞬間，那一直等候在大門口的女人，慕容禎不需要任何話語，那人便已經跟著他進了屋子。看著慕容禎將背上的人放到了床上，從懷中取出銀針為人封脈止血。

「我可以為秦洛生，如今我也能為了阿櫻死，當然，他不希望我去死，我也能為他生。他們，不一樣的……」慕容荻拽緊了褥子，渾身顫抖。他太冷了，感覺身子都已經結冰，他知道自己失掉了太多鮮血，他知道自己大抵活不成了，但是在櫻無冥好起來之前，在為對方尋到解藥之前，他不想死。

「既然這樣，你就給我撐下去，撐到你醒過來。」慕容禎滿心痛苦，將身子有些僵硬的慕容荻抱在懷裡，拉緊了一張又一張的褥子將人包裹還懷裡，只希望他能好受些。他從未體會過如此恐懼，最在意的弟弟在自己懷裡，奄奄一息，他卻束手無策的感覺。他不想體會，不想去想。他只知道，他不能死，他就剩下這麼一個弟弟了，即使慕容荻從來不喜歡他，但是他確實只剩下這個弟弟了。「等你醒過來，大哥告訴你一件事，好不好。」

「你知道的，我只想要阿櫻就夠了，其他的，已經不想聽你說了，我會自己去找。」他想要知道的事，他一定會自己去找。櫻無冥他要自己救，該殺的人，他要自己去殺。那個人只要等著他就夠了。「我不想，讓阿櫻知道任何事，他只需要等著有一天，殺了我就夠了。」

慕容禎看著，不斷的說著櫻無冥的人，在他懷裡顫抖，痛吟，落淚。他無法為他做其他任何事，就那樣看著，他再也無法說出什麼，看著他在自己懷裡，想要將所有的鮮血都落到他的身上。這種無力感，從未有過的無力感。而造成這一切的人，是那個慕容家的主人，他們的……還能稱作父親的人麼。

「你放心，他還沒死。」良久，祁霧終於收手，將銀針過了燭火收了回來，冷漠的開口。「還有一口氣。」

「有救麼？」慕容禎知道的，還有一口氣，對慕容荻而言，並沒有任何意義。

「沒有。」

「還能活多久？」

「大概，天黑吧。」

「不能……救麼？」握緊的拳頭又鬆開，他已經不知道自己如今還能想什麼了。不，祁霧她不是一直希望慕容荻死了麼，她會救他麼？

「讓他休息，天黑之後了節一切，並不殘忍。如今他的傷，就算勉強活著，也絕對不會好受。你呢，你想要如何選擇。」最近幾月，慕容荻的表現祁霧都看在眼裡。如今這人在眼前，這般模樣，為了櫻無冥，祁霧自然觸動。可是他對櫻無冥的傷，並不是如此，就能消散。

「阿荻……」慕容禎語塞，看著似乎已經死去的人，他不知道該如何選擇。痛苦？何種痛苦？這孩子這十二年來所受的一切，已經足夠。如今為麼櫻無冥弄成這個樣子，他想，就算慕容荻就此死了，他自己也不會後悔。只是可惜，他還沒有救櫻無冥……「他……在天黑之前，我會找你。」終究無法立刻做了決定，慕容禎只得開口讓祁霧離開。

他還記得，第一次將慕容荻，這個小弟抱在懷裡的時候，心中那種悸動，那種堅定為保護的情感。那小小的糰子在自己懷裡，明明那個時候，慕容荻很喜歡他的。只是不知道後來，他對他越好，他便越討厭他。那個時候慕容禎想，慕容荻也許是不喜歡他的吧，可是每次出任務都會自以為是的躲在，以為他不能知道的角落裡，看著他離開的時候，那個孩子，還真是一個讓人不知道該如何去愛的孩子。

他不喜歡的，他便努力不去做。然後呢？他們太久不曾再見面，他們太久不曾言語。那一晚，他被趕出慕容家的時候，慕容禎想，他為什麼不多言一句，留下這個孩子，這樣，這一聲大哥，是否不會回來的這麼晚。可是，他如何留他？他太過乖張，遲早會出事。他太過善良，留在慕容家的烈獄裡，只會讓他變成和他一樣身不由己的劍。

可是慕容禎不曾想過，秦洛的死，會讓慕容荻自己，將自己變成了一把劍。「秦洛！」想到此處，慕容禎壓抑著憤怒出聲。他只希望他所想不過是妄論，那個死掉的人，如果連死都在利用慕容荻，他不敢想像，如果有一天，慕容荻知道這件事，會當如何。

「後悔麼？阿荻？」慕容禎一次又一次的用自己的袖子擦去慕容荻嘴角的血跡。後悔什麼呢？是後悔當初正邪共存？還是後悔為了秦洛讓自己這麼些年來不人不鬼？還是後悔，傷了櫻無冥？亦或者，後悔為了櫻無冥把自己傷成這個樣子？所有的事，所有的一切，他後悔麼？是否只要有一件事不存在，就不會發生如今這樣的結局？「不，大哥活著，想要活著，你也一定是這樣的對不對？你想活著，在櫻無冥無事之前，好好的，活著，對不對？」慕容禎為了祁霧活著，無論痛苦亦或者絕望，他想要彌補的，慕容荻更是如此。他的命，只能是櫻無冥的，他不可能如此懦弱就此離去，他想要彌補的一切，他怎麼可能如此安心閉眼呢。

「你當真決定了？」祁霧知道慕容禎會找她，但沒想到會這麼快。

「決定活著的，並不是我，是他自己。」慕容荻想要活著，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他如今五臟六腑俱損，心脈已斷，其他傷勢更不用我多說。要救他以我的能耐是不可能的，我只能以銀針為他續命。」

「他會如何？」

「看似與常人無礙，但是三支銀針都留在了心臟脈絡之處，若無法接上心脈，取不得銀針的話，錐心之痛，你應該明白。」

「那功夫呢？」

「最好不可再運功，三次之效，必死無疑。」

「我明白了，我小弟，就麻煩你照顧了。」

「你要去哪？」

「我想，我也該為他做一次哥哥應該做的事。」慕容桀修將慕容荻傷成這個樣子，他又如何再當做什麼事都不曾發生。所有的一切，他無所謂變成他的劍一生痛苦，但是他不能接受，那個人真的能夠狠心如此，要慕容荻的命。

「你若死了，他，該如何？」

「一切讓他自己選擇……祁霧，我希望，你能給他們一個機會。」慕容禎連自己的人生都無法選擇，又如何能為慕容荻去選？

「你若回來，我就給他們機會。」

「若回不來呢？」

「你一定會回來的！」

「久別了，霧」慕容禎並未回頭，他想，這一次，真真是久別了吧。他除了為慕容荻去見慕容桀修，再也無法為慕容禎去愛祁霧了。他只能做一個稱職的哥哥，卻做不了一個永不離棄的追求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