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庸城的日子說起來倒真是無聊，涵素真人看著在湖邊釣魚的啞巴，日子真的有些無聊，他這樣想。並非是和徒弟在一起無聊，只是那湖邊站在柳樹下的木頭，總是惹的他一肚子火。

啞巴本來和師傅到湖邊釣魚，他是喜歡的。吊竿的繩子並沒有下勾，他只是坐在湖邊和湖裡的魚玩耍罷了。一大早，涵素師傅特意的給他紮好頭髮，還親自給他換衣服，雖然他覺得他大概臉紅的很，可是涵素喜歡，他也沒拒絕。兩人出門的時候，烈日已然當空。玉泱那孩子沒來，啞巴多少是有點失望的。

「你，怎麼來了？」旁邊突然坐了一個人，讓缺少安全感的人因為這個動作嚇的一個手抖，落了手中的魚竿。好不容易平復下驚嚇，才發現坐在身邊的是，師傅口中那個天庸城的掌門，他的師兄，陵越。

「我來看看你。」陵越一開始是不懂啞巴的手勢的，每次看著那人比劃卻在自己疑惑的面目中露出失落的樣子，他便去學。每次他處理完天庸城事物，都會到這後山，看著陪在涵素和玉泱身邊的啞巴。陵越總會覺得失落，他不知道到底那心裡空了一塊的地方究竟是什麼，然而每次看到啞巴，他就覺得滿足。

「我有什麼好看的？」啞巴不解，疑惑的問陵越，陵越不說話，只是笑笑。「哎，你做……」一句你做什麼還沒有讓對方知曉，陵越早已跳入池塘，將那落在水面上的魚竿取了回來。

哎呦喂，苦肉計？躺在假山上的涵素真人看著一身濕漉漉滴著水的陵越，不滿的哼了一聲。你一個法訣就可以拿到的東西，裝的什麼痴情？可惜，他那徒弟現在就特別吃這招。是不是該帶著徒弟雲遊個百八十年的？看著那擔心的給人擦臉的徒弟，涵素真人開始在心裡思考雲遊的地點，以及該帶些什麼。

「你怎麼這樣子，你不是會法術麼？」啞巴看著握著魚竿，渾身都在滴水的天庸城掌門，又是好笑，又是自責。「只不過一個魚竿，釣不了魚的，掉了就掉了。」他被涵素真人照顧的太好，習慣性的伸手，就著袖子就往陵越臉上擦。

「對不起，我忘記了法術這件事。」陵越臉色不知道怎麼的帶上幾分紅潤，這是啞巴第二次這麼近距離的靠近他。他還記得上次，他一大早拿了些點心，其實他是不用這些吃東西的，可是他記得啞巴是喜歡的。紅玉師姐給了玉泱幾個點心，他也不知道怎麼的，就拿了那些點心，往後山涵素真人的屋子走，將玉泱那孩子一臉的怨念都忽略了。結果，他就在門口等著，正準備敲門，那門卻開了，涵素真人轉身不看他，但是從那顫抖的身子能知道他在忍笑。

「對不起，對不起，我，我不知道門外有人。」啞巴一下子驚呆了，手中的木盆落在地上，抬著袖子就往陵越身上擦。

「沒事，這個，給你。」陵越笑笑，將手中的糕點給啞巴。雖然他在啞巴開門倒水的時候，本能的護著糕點，卻還是被那迎面而來的洗臉水浸濕。

「給我？」啞巴比劃了兩次，似乎不太明白陵越的意思。

「陵越掌門很閑麼？這糕點都濕了，可不好給人吧？」一旁的涵素真人怕是忍了笑，回頭將陵越手上的糕點扔在了地上。「陵越掌門日理萬機，可別太顧著忘之，他這孩子，習慣可不好。」

「師傅，掌門他。」啞巴見涵素一下子冷可臉，有些不知所措，又看看陵越眼中的苦澀，蹲下身子將糕點拾了起來。

「孺子不可教也。」涵素真人見自家弟子護著陵越，一下子是生了氣，摔袖便走。

「師傅他，只是關心我。謝謝你的點心，抱歉，潑了你一身水，你把衣服脫下來，我給你洗。」

「忘之，你還不走？等著留別人吃飯麼。」走了兩步的涵素真人見啞巴還和那人比劃，看著那木頭臉的陵越，來了氣，話語帶上幾分怒氣。

「真的抱歉。」啞巴畢竟事事以涵素為主，雖然覺得對掌門有些不敬，卻還是歉疚的道歉，在陵越還沒有開口說話之前，快著步子跟上走了不小距離的涵素。陵越靜靜的看著，看著那離開的人，攬著生氣的前任掌門，討好的逗著對方開心，不知道怎麼的，心裡有些酸澀。

「掌門也會忘記術法的使用麼？」啞巴聽了人的解釋，心裡覺得好笑，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卻突然被抓住了手腕。

「我只是不想你傷心。」陵越抓住啞巴的手，話語溫柔，卻能讓人從他的眼中看出認真。

「只是一個魚竿而已，你不必這樣的。」啞巴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可是陵越卻沒有鬆開的意思，迷茫的眼並沒有看到啞巴皺起了眉頭。過往種種，突然就從腦海中閃過，陵越記得少時，那孩子總是纏著他，陵越寂寞，不喜歡言語，那孩子就會拉著他，說很多，讓他覺得，一個人並沒有那麼寂寞。他和別人不一樣，他是在師尊期待下活著，一步一步，都由著別人的期待活著。後來有了百里屠蘇，他將那孩子當作自己的親弟弟照顧著，便和那個給了自己溫柔的孩子遠了，那孩子起初還會尋他，可是多次他的忙碌與責任不得見之後，那孩子便不再找他。種種誤會，種種矛盾之後，他與他最後一次見面，便是看著落魄的他，眼角帶淚，身體殘障的向他折腰感謝以後離開。直到現在，再遇到他，他卻不記得他，不再言語，溫柔謙和，那個高傲的師弟，忘了一切，如今這個樣子，本是陵越期待的樣子，可是不知道怎麼的，心裡還是疼的不行。

「我傷了你的心，你能給我機會麼？留在我的身邊，師弟，我現在才明白，你對我有多重要。」啞巴不明白陵越的意思，抱著他的人身子微微顫抖，似乎是極傷心的樣子，一時間，他不知道該是推開還是由著人抱著。

「你當我是瞎子麼？陵越！」

「師傅，不要。」啞巴一下子被人扯到懷裡，抬頭便看著涵素滿臉怒氣，陵越嘴角帶著血，趴在地上。涵素出掌極快，他遠遠便看到了徒弟難堪的臉色，然而陵越不自知，強迫著他。怒及心頭，也顧不得是否會嚇到啞巴，涵素一掌便將陵越推開。

「你還護著他？」涵素真人看著自己的弟子拉著自己的手，滿臉的失望。「你，你如今還護著他？」

「弟子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讓師傅這樣討厭他，可他畢竟是掌門，師傅，我不明白你到底生什麼氣？」

「弟子有錯，弟子認罰。」陵越自然知道涵素掌門為什麼討厭他。跪在地上，他不知道自己剛剛的衝動為何，但如今的他和啞巴之間，確實是他不對。

「師傅。」啞巴見陵越認可錯，一時間也不知道該不該為對方求情。拉著涵素的手，在對方手心上不知道寫了什麼，倒是逗的涵素真人露出了笑容。

「罷了罷了，你說的對，免得讓人說我涵素，以老為尊，陵越，我不會阻止你和忘之見面，你對他的好，我也看在眼裡，但是今日之事，我不希望再發生。你若再敢對他動手動腳，我就帶著他，離開天庸城。」

「弟子，知錯。」

「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