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陵越進門，只見啞巴坐在床上發著呆，那滿目空洞獃滯，不由得讓他心下一驚，快步走近啞巴，伸手想要扶上啞巴的手臂。

啞巴只覺得冷，即使門外烈日當空，這初夏炎熱，卻還是讓他覺得渾身冰涼。

「你？怎麼了？」陵越早已覺得自己對於啞巴的排斥早已麻木，然而看著那將自己放在身上的手指推開的人，一下子心中充滿了無奈，想要再次伸手，卻是停在半空。

「讓我一個人，好好靜靜吧，掌門。」啞巴握住陵越那冰冷的手掌，他連比劃的力氣都沒有，只是伸出手指，在對方手掌心寫下幾個字。

「可以，讓我陪著你麼？我擔心你。」陵越沒什麼辦法，只得開口祈求，他不知道涵素真人什麼時候會醒過來，在這之前，他不敢離開啞巴。

「可是，我，現在，不想見到你。」落下的指，啞巴無力的往床頭退，蜷縮著身子，將腦袋埋在膝蓋里。他只覺得累，覺得可笑，覺得恐懼。他不知道為什麼一夜醒來會對這個地方厭惡如此，會對他的師傅產生懷疑，對這個掌門從心底里排斥。那不是恨，而是從心底里失去期望。他感覺自己做了一個夢，醒來卻是什麼都記不得了。

「你當真，無法原諒我麼？」陵越絕望之情溢於言表，短短幾字似乎用了他半生勇氣，顫抖的手指默默握拳收緊。到了如今這個，地步，還要如何挽回？明明昨晚還答應叫他陵越的人，將他當做依靠的人，只不過一夢，卻是連見他一面都不願意見。「你到底想要我怎麼做？才能不要這樣子對我？」陵越知道自己在發瘋，可是他沒得辦法，面對啞巴，他的心全都在這個人身上，即使只是遠遠的看著，只要這個人在自己的視線之內，他就覺得滿足，然而，如今，這個人卻連這樣的機會都要剝奪，他知道，如果他不做些什麼，也許，他真的，再也見不到這個人了。

「你，又，何必，逼我，大，師兄。」啞巴無可奈何，他對這個人就是狠不下心，他不知道自己的排斥到底是因為什麼，卻總是心疼。眼看陵越拔劍橫在自己脖子上，那，明顯的用意，似乎下一秒，這個人真的就會自絕於他的面前。手腳無用，啞巴大悲，硬是逼自己發出一些連他自己都聽不清楚的話語，他說的極慢，一字一頓，每一個意思都想讓對方明白，明明不能話語，卻是，在這寂靜非常的空間里，從嗓子里，擠出幾個字。

「如若恨，告訴我，為何恨，如若愛，就原諒我，讓我用一生，補償於你。」陵越劍鋒幾寸用力，鋒利的寶劍在脖子上劃出一道口子。

「把，刀，放下，陵越，別，逼我。」

「我沒有逼你，是你在逼我！」陵越眼看啞巴要伸手阻止自己的動作，後退一步離開一步，啞巴在哭，他也在哭。那種絕望，沒有人能夠明白，包括他自己，他只是覺得，總該有一個結束，他心中可以接受的結束？啞巴心疼他，他知道他能夠感覺到，他也在心疼啞巴，那麼為什麼還要互相折磨？

啞巴只覺得可笑，只覺得陌生，無論是眼前人還是他那心心念念的師傅，然而他又該如何告訴對方，所有人都在騙他，只有他自己，什麼都不懂不明白。不斷的強迫自己發聲，似乎只有這樣，才能夠表達自己的絕望，然而陵越不明白，陵越在逼他表態，然而，他又該表達什麼，他根本什麼都不明白。

終究還是忍不下逼他，陵越扔下寶劍一把抱住那一頭撞在床沿上的啞巴，顫抖著身子將人緊抱在懷裡。「對不起，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滾燙的淚落下，不知道灼傷了誰的靈魂，啞巴寧願死，也不願意再和他多說些什麼，他還能如何？可憐卑賤的以為掌握對方的心思，因為啞巴的心疼而逼他麼？

「我錯了，別嚇我。」陵越伸手，想要阻止那從啞巴額頭不斷流血的傷口，然而無論怎麼樣，卻是止不了血液的流失。「我以後再也不逼你，我再也不逼你，別嚇我。」

「別，讓，師傅，知道，他，會怪你。」神智早已恍惚，然而啞巴卻忘不了自家師傅對於掌門的責難，本來亂糟糟的心，這一撞，倒是讓他將那些莫名的情緒平復了下來，失去意識之前，本能的抱緊擔心自己的掌門，想將自己的疲憊都放在對方懷裡。什麼都聽不到，什麼都看不到，心裡腦海里，不知道怎麼的，只剩下陵越的影子。他應該思念的是涵素，不是麼？他只覺得一切都脫離了自己的掌控，他無法否定他的本能，他在意陵越，不知何時對這個人上了心，似乎，是很久很久之前，又似乎是夢裡輪迴，然而他什麼都不願意多想，不願意再想。

陵越傷本未好，這下子又瘋又急，只覺得心疼的厲害，啞巴的話語，每一句話，他都放在心上，無論是讓他歡喜，還是讓他傷，這一刻，他無法放下啞巴。情不知所起，甚至對他而言，這麼些年來，他事實上根本不懂情，如今對於啞巴，他不知道究竟是出於什麼心理。愛恨悠悠，究竟什麼是對，什麼是錯，他早已分不清，看不明白。他只是覺得可笑，這人是他的師弟，他怎麼就忍心，將這人傷的如此之重。

「我睡了多久？」涵素醒來之時，只見紫胤坐在床頭，似乎同樣極度疲憊，那一頭白髮散開，將那慘白的臉色有所隱藏。小心的提氣起身，然而剛一動作，身上的傷口便有裂開的趨勢。紫胤一是擔憂，二是淺眠，涵素動作，一下子擾了他的夢，睜開眼，身子本能的在人扶住胸口的時候，壓著人躺下，再次提掌，為人療傷。

「你別動，你傷的很重。」紫胤話語不假，涵素這次的傷，大概連命都差點送了出去，心中擔憂陵端，自然得了紅菱便匆匆往天墉城趕，見了陵端的傷勢，更是怒火攻心，將那心脈傷了徹底。

「忘之呢？」渾身失了力，涵素對自己身體大概知曉，想來這下子，在這床上，說不定要躺個幾月。然而對於自身傷，又怎麼比得上自家弟子，他憤怒之時沒注意，這下，卻是驚覺自己對於弟子的態度，恐怕啞巴那敏感的性子會多想。

「陵越照顧著他，你不必擔心。」

「帶我去見他。」涵素怎麼可能不擔心，正是因為陵越照顧著他，他才會擔心，一下子也顧不得自己身子的極限，掙扎著想要起身，卻被紫胤再次點了穴道。「你究竟想要做什麼！」

「陵越照顧著他，不會有事的。」

「好一個不會有事！如若不會有事，那孩子怎麼可能會傷了！」涵素無法相信陵越，只要他離開，只要陵越在他徒兒身邊，他徒兒總是傷上加傷。

「難道，你要你那徒兒，看到你如今的樣子，心中愧疚擔憂麼？」

「你！」紫胤一句話讓涵素無法反駁，他如今這一身傷，即使有紫胤幫忙，也是不知何日痊癒，他那弟子如若知曉，自然傷心不已。「你出去，我要休息。」

紫胤見話語有了效果，唇角露出一抹笑容。也顧不得涵素的逐客令，如今他怎麼可能離了他。「等你傷好了，你說什麼我都依你，所以，別再讓我走，好不好。」

「如若忘之再有什麼事，我絕對不會放過你。」涵素妥協的由著紫胤給自己療傷。為了避免自家徒兒擔心，只得由著紫胤的決定讓陵越照顧啞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