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了，快喝藥吧。」

池傾荀在慕羽床邊守了一夜，如今大著肚子，讓她動作都有些遲緩。她不敢哭，堂堂池家郡主，從小到大，都受人寵著，與慕羽成親後，便由這人寵著。慕羽回來的時候，滿身血，問他如何，這人不答，傾荀不依，對方卻昏倒在眼前。如今慕家身份不比當初，她找不到人幫忙，只能忍著淚，花了太多氣力將人扶上床。本想讓人幫著去叫大夫，可惜，沒人幫她。大著肚子走了很長的路，那大夫不願去看看自己的丈夫，更不願將藥賣給她。若不是遇到宇文軒，那人話語幾句，才讓大夫過來，看了傷，開了藥。

「我又讓你傷心了。」慕羽還記得，他搬東西的時候，不知道被誰撞了，而後，想來也是那些人找著各種理由找他的麻煩。他本是忍耐的，可惜忍耐並不能讓人不為難他。什麼時候被人打倒在地，他已經不記得了。右手似乎脫臼了，腦袋亦昏沉厲害。身上帶著血跡，他並沒有什麼力氣，也要回到家裡，不能讓傾荀等急了傷心。遇到傾荀的時候，終於鬆了口氣，其他的，到了現在，自然不記得。

「雖然讓你看到我的傷，讓你傷心，可我更擔心你一個人在家裡，沒人照顧。」

「醒了就好。」池傾荀不願多說什麼，如今二人之間的困境，看著慕羽虛弱的模樣，她怕她再說什麼，在這個人面前又忍不住哭了，這人捨不得讓她哭的。

「喝藥吧。」

「我發現，你真是越來越好看了。」慕羽笑的溫柔，開口讓妻子喂他喝藥。

「我以前不好看麼？」

「怎麼會，郡主可是從小到大都好看，能娶到郡主是我三生有幸。」

「看你這張嘴，從來都知道如何讓人開心。」

「這些話，我只會對你說。」其實慕羽後來也多次想要妻子離開他，不願意讓她跟著自己受苦。可是如今，即使兩人在一起，他用盡一切去愛她，也要比，讓這個人離開自己，日日擔驚受怕，要好的多了。

「阿荀，我從小便愛你，如今也是，以後也不會變。」

「無論前生今生還是來世，你都要好好愛我。」傾荀笑的開心，小心的避著慕羽的傷口，摟著人。

「我要你，每一次遇到我，都覺得三生有幸。」

「下輩子，我不想生在官宦之家，就做一個普普通通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農家人，那個時候，你還要我麼？」脫臼的手已經被接上，慕羽小心的將手掌貼到池傾荀腹部，他們的孩子，他們兩人的孩子。可惜，這孩子有他這樣的父親……

「那麼，我也不要做什麼官家女子，就想做一個普普通通的漁家姑娘，你種田種地，我便下網捕魚，你不回來，我便提著食盒去找你，在夕陽下，看著你。」

「做漁家女子，我可捨不得。你只需要在家裡做好吃的，等我回來就好。」

「我們要生好多好多娃娃，那樣，一定很開心。」

「下輩子，我一定會找到你，你可一定要等我。」

「下輩子，我一定等你，你可不能讓我等太久。」

「我是不是，來的不是時候？」多抓了幾副藥，宇文軒推開門卻發現屋子裡黏黏膩膩的兩人，眼中閃過一絲無奈。

「好些了麼？」

「這是？」慕羽並沒有見過來人。

「昨日是宇文將軍幫我抓藥的。將軍請……嗯，你請坐。」池傾荀本想讓人坐下，可惜這屋子裡，除了床便只有自己做的椅子，連個桌子都沒有。起身抬袖子擦了擦自己剛剛做的椅子，讓人坐下。

「咳，郡主不必麻煩。」屋子裡的藥味讓他，好不容易舒適的胃又難受起來，甚至止不住露出幾聲咳嗽。「我就是來看看你們，馬上就走。」

「夫人先出去吧，我有話想和宇文將軍說說。」宇文麼？大哥往日來信中也曾提過這人。慕羽知道慕安是怎麼死的，但是說到底，他太明白自家大哥，也怪不得眼前人。他們慕家能有今日，他從來都知道的。

雖然傷著，慕羽卻還是下床，宇文軒要扶他，他並沒有拒絕。走了幾步，關了門，又由著人扶著，坐到椅子上。「他，離開的時候，有什麼話麼？」

「什麼？」突如其來的提問，宇文軒只覺得不知所措。他平日里並不是這樣，可是如今見到慕羽，他不知道該說什麼。

「往日大哥來信，很多次，都提到了將軍。今日總是見到了，大哥他，沒有看錯人。」

「慕羽……」多少還是歉疚，他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以為這人也會如那個孩子一般，讓他滾，甚至說他幾句。可惜慕羽畢竟是三人中，最冷靜的人。

「他倒是解脫了，盡了他的忠，留下我們這些人，他是否，會覺得後悔呢。？」慕安太了解慕羽，他知道無論發生任何事，慕羽絕對會做的比任何人都好。這麼一大家子，全都落到了他的身上。慕羽對慕安又如何不了解？那個人，十六歲便名滿天下，以武為冠，到了戰場上更是智計絕倫，若不是他自己要死，這天下間，誰能殺了他。慕安是否想過，他慕羽，也不過是一個人，也會無可奈何呢。忠孝，二人皆是如此。

「我只怪自己，無法保全你們每一個人。」宇文軒自己記得，慕安口中對家中兩個弟弟的形容。一人天真單純，全憑喜惡，一人……這慕羽將一切都壓在心裡，明明什麼都知道，卻又裝作什麼都不知道。他想要改變一些事，卻因為自己的身份，選擇的孝字無法自己選擇。如今，卻還要承擔那些，本不該落到他這樣的人身上的事。慕羽是一個好人，徹徹底底的好人，可是，他卻在那樣的身份下，沒有人能在意他的善意，只恨他的身份。

「這一切都是慕家該得的，將軍何必自責。我只是覺得，大哥未免殘忍無情了。」

「多情者，最是無情。一切都會過去的，二公子，一定要好好的。」多情者，最是無情。想要的太多，世間哪能兩全。慕安守的天下，是李家的江山，慕羽守的，是他們慕家。當今天子，又有何錯？錯的，究竟是什麼？是權位二字罷了。

「小言他，將軍見過了，他還好麼？」慕羽一直想去見慕言，只是他如今卻是去不得。慕言的性子，從來得罪那麼多人，連他自己都是如此，那個人，又怎麼會好過。

「是我不好。」宇文軒無可奈何的閉上眼，想到昨夜所見，心裡一陣陣刺痛。人生來不過是一死，可憐的是，死不得，活不得。

「陛下，你們也別怪他，他恨是自然，他……」李修言所受的苦，宇文軒自然知道。他從來都可憐天子，如今的一切，有什麼錯？那慕呈若是做一個良臣，即使做不得良臣，未犯天子，又怎麼會到了如今地步。慕呈並無無辜，可是慕言慕羽慕安，這些人，哪一個該得如今結局？他知道的，李修言自然也知道。往來幾百年，都是如此，一人之罪，全家受苦，何況如此罪不可赦。

「那些人都斬了，單單留著慕家……是大恩，怎麼會恨他。」慕家之罪，該滅九族。這原本便是他知道的結局，如今……當真是不知道，哪樣的結果更好些。

「我明日，要離開京城幾日，便不做打擾了。二公子傷未好，歇息吧，」宇文軒對這兩個孩子，總是不知道說些什麼，給與溫柔，給與保護，他如今也無能為力。只希望活著，都好好的活著。

「我不送將軍了，還望將軍不要怪我。」

「傷了便歇息吧，保護好自己，我過幾日再來看你們。」

「將軍不多坐一會麼？」門推開，宇文軒見到院子里蹲著熬藥的池傾荀，這女子。這樣的女子，這兩人的感情，當真是好。

「不坐了，郡主不要太過忙碌，對孩子不好。我明日讓趙叔過來伺候你們。」

「我送送你，昨天真的謝謝將軍，不然，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池傾荀起身要送人，卻被對方攔了下來。

「郡主不用送了，好好休息吧。」

這人真是一個好人，池傾荀望著離開的人，這麼久了，身邊的所有人，甚至池府，都已經不要她了，她選擇了慕羽，自然也怪不得家裡人。至於其他的人，不求別人幫忙，卻不想……得到的全都是為難。

「阿荀，我明日，想去看看小言。」入夜，慕羽抱著自己的妻子，話語中，都是對自家弟弟的擔心與思念。

「可是你的傷？」

「這點傷不算什麼，我只是放心不下他。」

「也好，你明日起來的時候叫叫我，我給他做幾個饅頭，可別，餓著他。」

「你啊，你看看，當初你兩水火不容的模樣。」

「你又笑我啊，當初還不是他老惹我生氣麼。我哪次不是口中罵他，心裡關心著。」

「我當然知道，我的郡主，可是天下間最好的嫂子，小言可是打著燈籠都找不到這麼好的嫂子。」

「甜言蜜語，油嘴滑舌的，不過我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