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慕安，李修言說到底，還是歉疚的。他知道身為天子，他所做的一切，並無過錯。可是，慕安在知道一切真相的情況下，願意為他去死……如今這人雖然活著，當他是天子，卻也是一位兄長。整整三日，慕呈不允許慕安去見宇文軒，他與慕言之間，總有這麼一個人，想說什麼，也沒有機會。而且，慕言也不願意與自己多說什麼。

「你在看什麼？」慕安心裡煩躁，宇文軒身子虛弱，若是在戰場，他自然片刻不離的在對方身邊照顧著。只是……雖然太醫告訴自己，宇文軒無事，孩子也無事，他歡喜之餘，更多的便是無奈。父親大人親自照顧著宇文軒，卻又不見自己……

他今日讓慕言抄書，卻不想這人總是分神發獃，至於看的是什麼，為什麼發獃，慕安自然知道。

「沒，沒什麼……」慕言收回自己的目光，不看那不遠處站著的李修言。

「既然你不喜歡在屋外，那我們回屋吧。」慕安不是瞎子，花園入口站著的人，他又不是看不見。只可惜，他並沒有打算讓這兩人見面，如今不許，將來也不會允許。

「不，不是，我。」慕言看著坐在假山上的慕安一下子站著自己的面前，趕忙用手捂住自己寫的東西。

「屋，屋子裡太悶了，我們，能，能不能晚些回去。」慕言自己也未曾注意他筆下寫的是一個人的名字，等他回過神的時候，才有些不知所措。他知道慕安不喜歡李修言，若是讓慕安看到自己寫了什麼，說不定又要罵他了。

「你這麼緊張做什麼？」即使慕言已經用新的白紙蓋住了自己寫的東西，慕安卻快他一步看到了白紙黑字寫了什麼。無奈啊……

「我，我沒有。」慕言一說謊就會拉著自己的衣袖不斷的扣著花紋，他自己沒注意，慕安怎麼會不知道。

「去看看父親吧，今日不用抄書了，也看看……宇文軒如何了。」

「父親他……」慕呈現在可是把宇文軒當成了寶貝，他們，他們對於那個人來說似乎什麼都不算。上次敲門，沒見到人便被罵了，他哪敢再過去惹人生氣。

「今日你自己過去，他從來寵你，不會不見你。」

「大哥我……」慕安不也是從來寵他麼，怎麼最近就像變了個人似得，老是讓他做一些他不喜歡做的事。他不是不想見慕呈，而是不敢。父親幾天前落在臉上的巴掌，現在還隱隱作痛。

「如果你不願意去，那就回屋吧。」慕安讓慕言去看慕呈，只不過是借口罷了。他太心疼這個弟弟，才會在看到李修言的時候，說不出明確的話語，只能攔著不讓兩人有機會在一起，當然這隔著他眉目傳情他更不喜歡了。

「我，我去。」慕言急忙收了寫了字的紙，他只是天真，卻不是傻子。雖然心中懼怕，但是比起回到屋子裡，他還是想去看看他的父親。

「寫了的東西帶走做什麼，我看看。」慕安看著離開的慕言，坐在對方的位置上，笑的無奈。

「陛下今日無事麼？」李修言欲走，卻被慕安開口叫住。

「我……」他只是想過來，便過來了。

「你知道的，我不想你再打擾他。」雖然上次說帶慕言離開的話，被慕呈賞了巴掌，確實是他思慮不全。每次遇到慕言的事，所有的事，似乎都讓他忘記了。

「我知道。」慕呈已經答應，只要自己能讓慕言做皇後，就不再反對。他與慕言之間有隔閡，那些東西不解開，他怎麼能不顧對方意願去做這樣的事。每次想要和慕言說什麼，慕安總不給他機會。

「既然知道，就不該再來，還是陛下要我，帶著小言離開皇宮，離開京城才好？」慕安所說並不是假話，這宮裡，他不喜歡。若不是慕呈不允許，他早在前幾日便帶著慕言離開了。

「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麼？」李修言不怕這人帶慕言離開。即使走的再遠，他也會找到對方，只是這人對慕言的感情，這一字一句都不為宇文軒考慮，讓他不喜歡。

「我並沒有不讓你說話。」

「對你而言，宇文大哥到底算什麼？」離開，離開，那麼宇文軒呢？這人對於慕言的感情，並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裡。

「這……」慕安未曾想過這樣的問題，他很在意宇文軒，戰場之上，一次次為了對方差點連命都不要。那一晚，他隨了宇文軒的意，他知道宇文軒想要留他，可是他也想成全宇文軒。只是不想，他還活著，是宇文軒救了自己。而且，他們還有了孩子……

「你可以放棄你的父親，可以放棄你的命，可以放下慕家所有人，甚至可以對有身孕的宇文大哥出手……」那一日，慕安的劍太狠，若不是李修言攔著，他不敢想，這人就算是為了弟弟……

「今日，你可以帶著慕言離開，我絕不攔著。因為我知道我當初有錯，所以我不會逼阿言，我就會等他原諒我。」兩個人都活著，他們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等。

「但是，你要離開，你可有想過，有一個人在那個屋子裡等你，他有你的孩子。你為了慕言，這些你都可以不要是麼？」慕安寵愛慕言，他是知道的，有這樣的兄長，他為慕言歡喜。但是，宇文軒對他而言，就像是慕安對慕言一樣。慕安不允許慕言受傷害，他也同樣，不允許，宇文軒在慕安心裡，什麼都不是。

「如果有一天，阿言和宇文大哥，你只能選擇其中一人，你會要誰？」李修言在顫抖，這個問題開口他就後悔，他在等慕安的回答，可是他不敢聽。

「你覺得，我會如何選擇。」這兩人，對慕安來說，不一樣的，一個是他的弟弟，一個……是他的……愛人。

「你會選擇阿言，對不對？」李修言如何想，還需要他想麼？他的想法根本不是慕安的，如果讓李修言在天下與慕言之間做一個選擇，他便放棄他的天下。

「你為什麼不反駁我！」慕安並未反駁，答案可想而知。簡直可笑，他的兄長，在這個人眼裡，就是不如他的弟弟。如今，他明明可以兩個人都要，可是他想都沒想就放棄了宇文軒。

「你明明可以兩個人都要，你為什麼一點都不在意我宇文大哥！你為了阿言，你為了阿言。就可以放棄那個如今還躺在屋子裡的人，對麼！」憤怒無法抑制，李修言今日過來本不過是想遠遠的看著，卻不想這人叫住他，不想，他會問出這樣兩難的問題。

「我不許任何人傷害他！」李修言腰間扶搖已經出鞘，一陣亂砍，只想為宇文軒出氣。

「你為什麼一定要放棄一人，我宇文大哥，對你來說，到底算什麼！」慕安自知理虧，對於這樣的問題他自己其實也無法選擇，只是在一瞬間他把慕言，那個從小寵到大的孩子，放在了最重要的位置。他還記得，第一次抱住慕言時，那種感覺。可是宇文軒不一樣……

李修言身手自然比不上曾經的守關神將，出劍毫無章法，失了理智之下，慕安一招，便已經將高高在上的天子打倒在地。

「我和他，曾經是將軍與下屬的關係，如今，只不過是朋友的關係罷了，你又何必置氣。」

「宇文大哥，你……」李修言倒在地上，這幾日的虛弱讓他起不來身，卻是被一個人扶住了身子，從地上起來。轉頭便看到此刻不該出現在這裡，應該在屋子裡由慕呈照顧著的人。

「我說的對麼，慕將軍。」宇文軒笑的溫柔，似乎對於今日的事，對他而言也算不得什麼。

「我……」

「我已經沒事了，不用擔心，國相大人說一直待在屋子裡也不好，該出來走走。」慕安還想說什麼，宇文軒卻已經不看他了。

「慕將軍，我知道你因為慕言公子的事生氣，但陛下終究是陛下，還請將軍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宇文軒生氣了，李修言能夠感覺到他話語中的失望。可是這怪不得慕安，是自己問的。

宇文軒能夠為了對方騙自己，更在懷著孩子的時候到了雪山給人采藥，這幾月來不眠不休照顧著慕安照顧著他們慕家。李修言知道宇文軒對慕安究竟是什麼心思。

他不該問……

「他只是太在意阿言了，就像你在意我一樣。」宇文軒對自己的好，雖然他們之間並沒有那些血緣關係。

「好了，我並不在意，你不用擔心我。」宇文軒笑的溫柔，他不想讓李修言擔心，也不想讓慕安自責。只是，是他自己將自己看得太重了，從慕安出劍傷他的時候，就該知道的，他把自己在慕安心裡的位置看的太重了……

「可是……」李修言從來沒見過宇文軒生氣，卻見過這人傷感。這人如今的模樣，笑的太過勉強了。

「在這宮裡待著總是不合適，我收拾點東西，還請陛下派人送我回去吧。」

「宇文大哥……」

「我想接國相大人到將軍府里好生照顧著，可以麼？」

「如果國相願意的話，我自然不會攔著。」他和他，不過短短幾日，這關係倒是好的讓李修言有些不信。

「我這就去和大人說說，你派人備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