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文昀拿著石頭站在時景軒房門口，裡面的琴音戛然而止，他抬手敲門，門自己就開了。

時景軒拿塊布把琴蓋住，給他倒了杯茶水。

湯文昀訕訕：「我是不是打擾你了？」

時景軒搖頭，「找我什麼事？」

湯文昀把口袋裡的石頭放在他面前，毛球在看到湯文昀把石頭收起後就消失在原地。毛球看上去對他感興趣，但每次卻點到即止，甚至在他之前了二十多年內都沒有正式出現。

現如今丟下食物就跑，只用害羞來解釋，未免牽強。

時景軒笑：「也要給我嘗嘗嗎？」

湯文昀一臉快要哭出來的表情。

時景軒莞爾，「小精靈很喜歡你，大可接受他。」

湯文昀小聲道：「我沒有不接受他，我…」

把注意力轉移到面前的茶水上，發現時景軒泡的茶就是比自己泡的好喝。

湯文昀愧疚：「知明這樣的愛茶之人，應該會有很多講究吧。我這裡連配套的茶具都不齊…」

時景軒不在意。

湯文昀道：「我記得家裡有幾個建盞，下次打掃衛生的時候，給你找出來。」

時景軒笑笑：「茶具這東西是講究不完，就好比……你們的手錶，便宜的十來塊錢，貴的數百萬，同樣是看時間，不同的只有附加價值。」

湯文昀隨口問時景軒有什麼喝茶習慣可以效仿一二。心想可以在別人面前裝個逼。

時景軒：「以清寒的泉水煮茶，濃香撲鼻，如果有條件的話可以試試用梅花枝頭的雪水泡茶，技巧其次，首要的是心境，觀看之人就算是個瞎子都能知道你這茶好喝。」

湯文昀學不來：「用礦泉水真是委屈你了…」

時景軒擺手，湯文昀更加無地自容。臨走前時景軒在他背後說：「那石頭你可以嘗嘗，味道還可以。」

湯文昀對他露出驚恐的表情。

湯文昀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摸出口袋裡的石頭這鼻子前嗅嗅，沒味道。這種石頭就算是丟在路邊也無人過問，運氣好的頂多被踢進陰溝里，湯文昀甚至不知道這是毛球從哪裡撿來的。

鬼使神差，湯文昀回憶起時景軒溫柔的語調，不作他想，直接把石頭放在雙齒之間，「咔嘣——」石頭裂成兩半，和預想的牙齒碎裂不同，味道甘甜不膩，氣味馥郁，石頭中間有糖漿似的液體流出，閉上眼睛能感受到來自森林的芬芳。

他睜大眼睛，石皮下的物質如同紫水晶，在燈光下散發出誘人的色澤。湯文昀咽下口中蜜汁，忍不住的又吃了一口，石頭相當酥脆很好咬，一整個塞到嘴裡，會有無與倫比的滿足感，不幹不膩一次他能吃一籮筐。

湯文昀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從此看路邊的石頭，眼神都不對了。

周末過得異常快，湯文昀下班後沿著無人的小路快步走回去，秋天天黑的早，他手上拎著剛從菜場買回來的糯米糖藕。

飯桌上的肉菜剩的最多。湯文昀好幾次都按捺不住心中某種情緒給時景軒夾菜，但他也害怕時景軒嫌棄自己，最後兩人的交流只剩一下湯文昀暗搓搓的在沒人的角落悄悄聽他彈琴。

二十分鐘的小路他閉著眼睛都能走完，沒有行人，只有路燈和星星，突然在正前方看到白色的背影，嚇得湯文昀一個踉蹌，第一個反應就是時景軒的老鄉來了。

走近看卻不然，這個約莫七八歲的小孩，而白色走近看卻是極淡的粉色，及膝的小裙子隨風飄動，頭上別了一簇開得正盛的海棠花，望著唯一開了燈小樓躊躇不前。

湯文昀的思緒回到幾年前母親的病房，也有個小孩子背對著他，面向母親，身形和眼前的小孩沒有任何區別。

非要說的話是周身都漂浮著極為耀眼的星光。

眼前的孩子沒有。

湯文昀鬆了口氣，「小朋友你的家人呢？」

小孩子一雙黑白分明的杏仁眼巴巴的望著他，好像下一刻就要流出淚來。

湯文昀被看的心都化了：「這附近不安全，小姑娘我送你去車站吧。」

小孩開口：「我不是小姑娘。」

湯文昀：「？？？」視線默默轉移到她粉嫩的裙子上，這個年級的小孩都沒有發育，隔著布料根本看不出什麼，湯文昀暗罵自己簡直變態。

小孩以為湯文昀沒聽清，重複一遍：「我不是小姑娘，我是男的。」

湯文昀問：「你叫什麼名字？」

小男孩道：「棠，你可以叫我花花。」

走丟的吧。

湯文昀面對奶聲奶氣的童音完全沒有抵抗力，牽著棠的小手就帶他去了車站。

湯文昀拿出口袋裡吃剩的石頭放到他手裡，「你嘗嘗？」

棠不可置信：「你給我吃石頭？？？」

本就眼淚汪汪的雙眸啪啪啪的滴出淚。

湯文昀為了證明自己手上的不是石頭，咔嘣咬了一口，美味的忍不住眯起眼睛享受。

棠：「你是個吃石頭的怪物！太可怕了。」

湯文昀：「……」

湯文昀拿出手機給他，棠坦言說自己不知道父母的電話，湯文昀心裡又氣又急把小女孩的父母罵了不知道多少遍。

對，他根本不相信棠是男孩子。

沒有男孩子會那麼可愛。

沒過一會兒棠堅持說自己記得家怎麼走，湯文昀不放心但也沒有辦法，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小姑娘上了巴士，現在時間已經很晚，快到吃晚飯的時候，湯文昀小跑回家，手上的糯米糖藕早就涼透了。

時景軒坐在客廳等他，眉宇間沒有絲毫不耐，湯文昀更加埋怨自己。

晚飯後，湯文昀一直在想小女孩的事，時景軒也沒有多問，只拉著他一起喝茶，滿腹思索都化成了陣陣茶香，

隔天晚上，湯文昀出門倒垃圾，在離家門口不到十米的地方，他又看到那個小女孩，淺粉色裙子在黑暗裡很顯眼。

湯文昀想都沒想，直接上前詢問她是不是又迷路。

棠靠近他，微微搖頭，「謝謝你送我去車站。」

湯文昀問：「你的父母呢？你家在哪裡？」

棠猶豫：「我沒有父母，也沒有家…」

秋風寒，湯文昀穿著短袖都開始起雞皮疙瘩，更別說是年幼的小姑娘。湯文昀直接就把人請進了家門，他爐子上還煮著時景軒喜歡的豆芽湯。

時景軒腰間的玉佩隨著棠嘴角的微笑閃了一下，時景軒突然回頭看向他，棠不知所措，露出疑惑的表情。

時景軒：「……」玉佩？

剛剛洗幹凈的茶具上還殘留著未盡的鮮血味，在湯文昀沒發現的地方，時景軒的臉色由蒼白轉為紅潤又恢復平常。

一碗熱豆芽湯下肚，時景軒打了個哈欠，拿著本書靠在沙發上看，不知不覺就睡著了。湯文昀便給他蓋上毯子，儘管動作放得很輕時景軒還是醒了。

湯文昀：「知明你回房間睡。」

時景軒還沒走出幾步腳下一頓，拿出手帕就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鮮血滴落在地上，觸目驚心。

湯文昀趕緊拿了杯熱水給他漱口，他扶著時景軒，能感受到眼前這人的手在微微顫抖，眼神莫名凄涼。

時景軒獨自回房間，平時這個時候他在睡覺前都會留下一段琴聲，而這次卻沒有。

棠坐在院子前的台階上，雙手捧著熱豆芽湯，甜甜的笑道：「這次的也很好喝。」

湯文昀莫名：「這次？」

棠一愣，重新說：「你煮的湯很好喝。」

湯文昀陪她一起坐在水泥台階上，不得不承認棠粉雕玉琢的很可愛，就像個被精心照顧的小公主，這樣的孩子天生就該被寵著。

棠感知到了他的情緒，「我現在過得很好，你不用擔心我。」

湯文昀更加心疼。

棠轉移話題，指著院子里顯眼的海棠樹，問：「你喜歡它嗎？」

湯文昀毫不猶豫，「當然喜歡。」

棠抱住他，柔軟的小臉在他袖子上蹭蹭，軟軟道：「我明天找你玩好不好？」

湯文昀蹙眉：「你一個人晚上來太危險了，你住在哪裡我可以接你。」

棠搖頭，態度異常堅決。

臨走前棠朝時景軒的窗口望了一眼，消失在原地。與此同時一心擔心時景軒的湯文昀坐立不安。

房間內時景軒腰間的玉佩閃了兩下，他將玉佩放在手心握緊，是讓人舒心的溫熱，因為吐血而蒼白的臉色漸漸恢復，睏倦不減，精神卻好多了，夜半三更小樓傳出悠悠琴聲。

又過了幾天，兩人走去院子散步，第一眼湯文昀還以為他看錯了，如今深秋時節，本該在春天綻放的海棠花卻開得茂盛，落英繽紛，美如幻境，整棵樹漂浮著不尋常的光點。

棠從海棠樹上跳下來，落在一地花瓣上緩緩朝湯文昀走過去，光點隨著他的移動而飛舞，棠臉上帶著依賴又靦腆的笑容，就像個期待與人接觸又害怕被人嫌棄的小動物，湯文昀在黑毛球臉上也看到過類似的表情，

湯文昀的臉色逐漸僵硬，而後又露出憤怒，眼睛慢慢被血絲覆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