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文昀不顧大街上行駛的車輛，大跑著衝上前，而之前還看著的背影突然消失，就好像從來都沒有出現過。

黑色的大衣，壓得很低的帽檐，遮住整張臉的墨鏡和口罩，全副武裝看不見一點裸露在外的皮膚。

按理說裹成這樣的背影，連男女都分不清，但他卻堅信背影的主人是個美麗妖嬈的女人，放在古代都能變成從此君王不早朝。

湯文昀從心底產生探究的慾望，就好像磁鐵的兩極，註定互相吸引。

等他回過神來，時景軒已經準備回去。棠抓著根不知是哪個路人給的棒棒糖津津有味的吸允，大眼睛撲閃撲閃的看著他，身後還毫不費力的拖著用藤蔓包裹嚴實的琴桌琴凳。路人竟也全然沒發覺。

時景軒道：「你去哪了？」

湯文昀含糊：「剛剛看到一個熟人，就去看看。」

自他被那背影給吸引去後，整個人都暈乎乎的，對外界的感知似乎被蒙上了一層紗，五感朦朧，心裡空蕩盪。

時景軒冷哼：「熟人？你和她是熟人？」

湯文昀裝不下去，只好實話實說。

時景軒把扇墜取下來，握在手掌心，放到湯文昀鼻子前，迦南的馥郁陡然增大，異香撲鼻，沁人心脾，厚重的香味一下子就驅散了他心中所有的迷茫與空洞。腦袋比剛起床還要清明，湯文昀現在甚至能連刷十頁數學題。

天氣冷就要喝點熱湯熱水，湯文昀把事先準備好的大白菜洗幹凈，切成長段，棠在一邊幫忙把蔥姜切成細末。炒鍋下豬肉，湯文昀把事先準備好的輔料一起下去，倒入白菜繼續煸炒。

棠對廚房的事知曉的不多，一臉好奇的往鍋里瞄，時景軒站在他背後，面無表情的把小男孩的長髮打成結。

棠：「？？？」

時景軒：「……」

大約是棠總是保持著小孩子的體態，讓人能夠迅速放下戒備心，特別討人喜歡，湯文昀也不例外，就算棠是個長唧唧的蘿莉，也照樣改不了可愛到爆炸的小臉。

棠嚶嚶嚶的纏著湯文昀，急需親親抱抱舉高高。

時景軒轉頭離開，嘴裡念叨：「以色事人者,色衰則愛馳 。」

湯文昀：「？？？」

加入奶湯後，原先漂浮在房間內的焦香味，瞬間變得柔和濃醇。特別是在冬天，這種香味勾得人恨不得大吃三碗米飯。最後湯文昀再把冬筍，火腿，香菇切成薄片，覆蓋其上澆上滾燙的雞油，他嘗上一口，白菜吸飽湯汁還很解膩，豬肉不見腥味，配料豐富，營養均衡，太適合家人圍繞在一起吃。

棠撲在他身上：「啊……我餓了。」

湯文昀摸摸他的肉嘟嘟的小臉，夾了一塊冬筍吹吹涼，「啊」了一聲長音，真跟哄孩子似的。

時景軒坐在餐桌上默念心經，任誰都能看出他現在心情不好，離原地爆炸還剩一點點。

湯文昀拍拍知明的肩膀，「先喝點湯，我嘗了一下，味道還可以。」

不知是不是錯覺，湯文昀竟然在時景軒眼裡看到了一抹嫌棄和恨鐵不成鋼，湯文昀感覺裝作看都沒看到，悶頭在湯碗里舀白菜吃。

吃完飯後，時景軒的表情鬆動點，就在湯文昀故技重施想要坐在他門口隔牆聽琴時，長久不開的房門緩緩打開。

時景軒忍無可忍道：「你去洗澡。」

湯文昀下意識抓緊自己的外套，囁嚅：「你要幹什麼，我可是正經人家的孩子！如果是你的話，也不是不可以……輕點好嗎。」

時景軒冷漠：「把身上的味道洗幹凈。」說完他就「砰」的一聲關上門。

湯文昀坐在地上不知所措，拉住棠，嚶嚶嚶：「我髒了，我髒了……我再也不是冰清玉潔的那個我了。」

棠：「時大人要吃了你嗎？」

湯文昀幹笑：「是我理解的吃嗎？」

棠一笑：「吃人吶。人之所以為人，則吸收日精月華，即萬物之大成，吃人肉可是大補。」

湯文昀心想他還不如被日死在床上好。

洗澡水是棠放好的，上面漂浮著新鮮綻放的海棠花，原本淡粉色的小花苞在他眼裡可愛無比，可現在……那麼多花，可不就是棠身上抓下來的皮屑嘛。

嘔——

還沒過多久，棠就敲開浴室的門，湯文昀趕緊拿了條毛巾蓋在自己身上，紅著臉破口大罵：「小孩子家家的，非禮勿視！」

棠笑了：「論年紀，你比我小好幾歲，長兄如父，這身體還不給你爹瞧瞧？」

湯文昀快要哭了。

棠笑出聲，拿了一個小香包就扔在水裡，嘴裡說：「時大人給的，那你好好洗幹凈。」

頃刻間清澈的熱水變成了深褐色，肉眼可見湯文昀皮膚上留出桃紅色的粘稠液體，而那液體散發出濃濃的氣味，湯文昀捂住嘴一陣咳嗽。因為太過濃烈，以至於這本該清淡的月季香如同廉價香水。

湯文昀：得，自己還是塊注水肉，活該被嫌棄。

等他徹底洗幹凈後，棠這個小/逼崽子早就不知道跑哪去了，也不知道這香包里是放了什麼東西洗出來之後湯文昀整個身體都光滑滑的，像個剝了皮的煮雞蛋，渾身都散發著羊脂玉的光澤。

湯文昀還沒敲響房門，時景軒就把門給拉開，和之前直接被轟走相比，這差別簡直天上地下，湯文昀瑟縮的走進去。

不得不說時景軒身材是真的好，就是尋常棉布睡衣穿在他身上，都有種寬衣長袖的仙人之姿，從領口解開的兩個扣子里能看到精緻的鎖骨，湯文昀默默紅了面頰。

玉佩閃的跟短路似的。

時景軒瞥了他一眼：「你在想什麼浪蕩的東西。」

湯文昀移開視線：「你真好看。」

時景軒挑眉頷首。

湯文昀趕緊轉移話題，說起了從自己身上跑出來的桃紅色液體，剛剛在浴室里不覺得，現在回想起來還挺滲人。

時景軒鄭重：「是你今天遇到的那個女人在你身上留下的標記，剛開始的頭暈乏力之感是副作用。」

湯文昀有點意外：「她如果想找我，為何要消失？」

時景軒沉吟：「因為我在這裡，你平常小心一點，別亂跑。」

湯文昀點頭稱是。

受了之前老幹部的啟發，時景軒準備準備去寫春聯，剛好不到兩個月就過年，這個時候賣也應景，更別說他一手好字，湯文昀光是站在邊上看他寫字都覺得心平氣和，整個世界都安靜下來。

湯文昀得空就帶他去書店買筆墨，時景軒挑了一隻狼毫一隻兼毫便不再逛下去，湯文昀走在後面抱著一大疊宣紙，他想著就算賣不出去，光是自己在家裡修身養性也是非常合適。

說幹就幹，湯文昀中午午休的時候就直奔菜場，那邊人多，無事就會有老年人過來逛逛，剛好符合目標客戶人群，在路過那條遇到乞丐的巷子時湯文昀停住腳步，朝裡面深深望了一眼，轉頭就走。

等他到的時候時景軒和棠已經把小桌子支了起來，因為現在是中午，又是在菜市場外面的關係，這裡有不少已經退休的老年人，在一旁隨便找了塊地打開棋盤下象棋，也有來來往往的人圍觀。

時景軒不事張揚的性子，寫了個小牌子立起來說明可以手寫對聯，扇面，和字帖，他雖然急著要錢買茶喝，但面上依舊不露一點慾望，蘸著墨自顧自抄起了經文，就好像寫字賺錢也不過是一種娛樂消遣。

棠坐在陽光下曬太陽，頭上的海棠花一搖一搖。

這裡一擺起攤子，周圍下象棋的老年人的目光一下子就聚集過來，時景軒憑著自己的氣場，在嘈雜的菜市場里撐起了一片獨屬於他自己的天地。

一大爺拄著拐杖湊上前來，在小牌子上，左看看右看看，又勾著頭去看時景軒正在抄寫的經書，點點頭：「小夥子從國小這個的？」

時景軒一改面無表情，嘴角掛著淡淡的笑：「學過不敢當，沒事隨手寫兩個字罷了。」

老大爺笑他太謙虛。

一副春聯五十塊，這個價錢並不高，老大爺們抱著湊熱鬧的心態駐足圍觀，沒過多久就被時景軒的字給看入迷了，他們原還抱著看小輩的想法指點一二，看的入神竟也沒說上話 。

圍觀的人多了，自然也有想買的，湯文昀在邊上看了一會兒後便準備在菜場四處逛逛，買一下今天晚上所需要的食材，心裡還樂著時景軒終於找到了他適合的賺錢方法。

按理說憑著時景軒的樣貌，想去娛樂圈混個名堂不算難事，但人各有志，放在公眾面前指指點點，對於本就被不知名的人怨恨上的時景軒來說實在是不合適。

湯文昀再重新路過那條巷子的時候，發現裡面聚集了不少男人，年輕人為主，也有幾個中年人，他原以為是哪個商家搞活動，直到腦中的弦突然緊繃，身體不受控制的就往巷子里走，思維遲緩朦朧，時景軒的話出現在他腦海中。

「不要到處走動。」

湯文昀費力的伸出手，用指甲狠狠的在手臂內側劃了一道口子，血液湧現，疼痛使他大腦清醒，但也停不住腳下的步伐。他看清了被圍在一群男人中的女人，她穿的還是昨日的那件大衣，只不過沒有戴眼鏡和口罩，露出張傾國傾城的面孔，就算把所有誇讚之詞用在她身上，都形容不了那美麗的萬分之一。

湯文昀微微後退。

女人被男人們圍在中間，顯得十分苦惱，手指卷的長髮百無聊賴的應付，紅唇一張一合，讓人口幹舌燥。

「正妹，晚上有空喝個酒？」

「妹子到這來有什麼事兒？大哥在應城土生土長秣城人，帶你四處逛逛？」

「我，我喜歡你。」

「先來後到，懂不懂？走走走，滾邊上去。」

湯文昀：「……」

女人一撩頭，細眉微皺，不想理他們，要不是態度還算強硬，不然也算是羊入虎口。她一看到湯文昀便鳳眼含情，揮揮塗著丹蔻的柔荑，微微一笑。

湯文昀：「……」

圍了許久的男人沒得到一點反應，反倒是這個剛來的小兔崽子得了美人一笑，男人們自然是沒有好臉色，個個摩拳擦掌，就打算把他按在牆上操。

湯文昀手臂滴著血，被這些男人靠近還真一點都不怕，血液讓他頭腦更加清醒的同時，也帶來某種不知名的力量支撐著他的身體，給予他力量。

湯文昀嗤笑：「一群男人唯獨一個女人算什麼玩意？真/他媽丟死人了。」

說完他一個上勾拳直接打到了鬧得最凶的中年男人肚子上，只聽一聲悶響，那男人倒在地上抽搐不已，面部疼的扭曲，嘴裡還罵罵咧咧的，說著極為難聽的地方髒話。

也得益於他這動作，手臂上等就淋漓的血液揮灑得到處都是，被女人迷惑住的男人們，見到鮮血如同見到污穢之物般不自覺的面露懼色，後退逃跑。湯文昀自然注意到了這一點，手臂用力，血液飛濺出來，嚇得那群人趕緊從巷子兩頭飛奔而出，還時而回頭望他有沒有追上來。

湯文昀暗驚，心想自己和時景軒呆久了還真沾了點仙氣。

等人都走光了，湯文昀才氣喘吁吁的把注意力放到一直笑盈盈的女子身上。手臂上的傷口還在流血，他也顧不上疼痛，隨便用紙一擦，低聲問：「你到底是誰？」

女子朱唇微啟：「月諸，今天謝謝你。」

湯文昀記下，「你找我有什麼事？」

月諸歪著頭笑：「難道不是你找我？」

湯文昀不想和她牽扯，轉身就走。

月諸：「你等等，今天謝謝你替我解圍。」

湯文昀一愣，看樣子這個叫做月諸的女人有專門吸引異性的能力，但似乎是被動，正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他也沒惡言相向點了頭就準備出巷子。

月諸從手提袋裡拿出個東西往他的方向一拋，湯文昀順手接住，還沒看仔細就聽月諸說：「這巷子不是第一次染血了，你知道嗎？」

湯文昀：「……」他當然知道。

她沒指望湯文昀會回答，撫媚一笑便消失在原地。

湯文昀愣愣站著，過了好一會兒才去看看手中的玩意，本以為是蘊含神秘能力的物件，再不濟也是一把鈔票，可現實卻是……一個石榴？個還挺大。

湯文昀：「？？？」現在妖女都那麼小氣的嗎？

石榴開裂，顆粒飽滿甚大，色澤如紅寶石，湯文昀忍不住嘗了一個。

「嘶」真甜！

他小時候吃石榴都覺得相當的不值得，一嘴石榴籽，還吸允不出什麼味道，直到長大以後，看到路邊有賣石榴的，都會生理上的覺得麻煩，從不理會。直到吃了眼前這一個，他從未覺得石榴能夠如此好吃，唇齒間的滿足感，讓他舒服的眯上眼睛。

一路走一邊吃，巷子不長，很快就走到了盡頭，湯文昀還準備去看看時景軒春聯賣得怎麼樣，誰知一抬頭正主就出現在他面前，一臉陰沉，湯文昀就像個被老師逮住的國小生。

時景軒正色：「去哪了？」

湯文昀心虛：「知明，吃石榴？包甜。」

………………

湯文昀：「聽說你要吃我……」

時景軒頷首。

湯文昀湊過去笑得靦腆，時景軒摟住他，湯文昀勾住他的衣領，在他耳邊說：「我有個小要求，你能答應嗎？」

時景軒沒有不答應的道理。

湯文昀面若桃花：「待會你吃我的時候，先把我打暈好嗎？如果一次沒吃完，切塊肉給我嘗嘗？」

時景軒：「？？？」小兄弟突然被嚇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