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景軒看了眼努力縮小存在感的湯文昀，稍作猶豫答應下來。

湯文昀聽到一愣，他還以為時景軒會把月諸拖進巷子一頓揍。

月諸有點意外：「多謝大師，今晚打擾了。」

時景軒重新回到鋪子上，他閑的沒事也會在紙上隨意畫幾幅畫，活靈活現，寥寥幾筆就能把人的神態勾勒個清楚，時景軒默不作聲的把一張小相夾到宣紙中間。

月諸自然不會在菜市場這樣人多的地方長時間逗留，留下一句「告辭」人又不知去哪了。湯文昀拿一塊手帕蓋在眼睛上坐在時景軒邊上小憩，耳邊是老年人腰間廣播新聞的聲音。

時景軒從包里拿了條毯子就給他蓋上。

過了兩個小時，時景軒和棠兩個人收攤，湯文昀作勢要幫忙，被時景軒給攔住，他輕聲在湯文昀耳邊說:"該回家了。"說完他緩緩把早已經捂暖和的毯子抽走疊好。

湯文昀被冷的一個機靈，差點在小躺椅上縮成一個球，嘴裡含糊:"知明，我冷…"

時景軒拿他沒辦法，把收拾的工作全部交給棠，他握住湯文昀的被凍的僵硬的小手，一陣熱流竄行在兩個人都體內，溫和，放鬆，有帶著難以忽略的力量，湯文昀不自覺的就要離熱源近一點，整個人都趴在時景軒身上，念叨:"知明，你身上好暖和。"

時景軒後退一步，低聲道:"別在外面睡覺，風寒不好醫治。"

湯文昀睡眼朦朧:"知明身上好熱，你一點都不怕冷，羨慕。"

正在兩人取暖之時，身後突然冒出來：「我是不是打擾你們了？」

湯文昀趕緊把手抽出來，面頰飄紅，時景軒的表情快要吃了人。月諸抱了一捧石榴，笑著和他們揮手。

月諸看氣氛不對，幹笑：「這個月份想吃到那麼好的石榴可不容易，嘗嘗？」

湯文昀屁顛屁顛的就想拿一個，時景軒拽住他的手往回走，淡淡：「釀點果酒，天氣冷直接吃水果對腸胃不好。」

湯文昀自然沒意見。

棠圍著月諸打轉：「你是個石榴樹精嗎？」

月諸搖頭，笑道：「我知道你是個海棠樹精。」

棠朝靦腆：「那你覺得我好看嗎？」

月諸道：「好看死了啦！」

棠相當滿意。

時景軒一臉嫌棄的聽後面兩個人商業互吹。

棠倒是對這漂亮的小姐姐很感興趣，取兩朵海棠花別在她的耳朵後，甜甜：「你是不是人類？你身上沒有精怪的氣息。」

月諸點頭，把棠抱在自己腿上，「我很早以前上山迷了路，誤食了一種果子，容貌便定格住了，滄海桑田，當我再次從山上下來的時候，已經和過去截然不同，山上草木眾多，秣城人傑地靈卧虎藏龍，這邊山上的花果樹精很多，性格都很好，生活在一起也是個美事。」

湯文昀豎起耳朵聽著，時景軒拍了下他的肩膀，「美色誤事，你和他相處的時候注意一點。」

湯文昀開玩笑：「我若非要看她呢？」

時景軒冷淡：「人沒了眼睛也不是活不下去。」

湯文昀背，「大佬你別開玩笑了。」

時景軒：「我何時開玩笑過？」

湯文昀生無可戀。

菜準備的差不多，大家入座後秉承著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都在很安靜的專註眼前的食物，月諸嘗了口湯文昀做的菜大為讚歎，他在山上不是吃野果，就是粗糙到難以置信的燒烤，味覺早就被摧毀個幹凈。

月諸不停的伸筷子，到最後時景軒都看不下去，一個眼刀瞥過去，月諸的血液都要凝固了，訕訕把眼前的米飯扒幹凈。

月諸道：「我再去添點飯。」

時景軒道：「鍋里沒有了。」

月諸疑惑：「我剛剛才看到……」

時景軒打斷她：「你看錯了。」

月諸小聲重複：「我看錯了，我看錯了，我看錯了，我吃飽了……」

湯文昀忍俊不禁：「你帶來的水果都很好吃，我不過是隨手做個小菜罷了。」

月諸擺手，說到這個她差點要哭出來：「再好吃的水果吃個幾十年也不好吃，你們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飢……」

湯文昀還真想像不出來她以前過的是什麼日子。

飯後眾人坐到沙發上，目光全都落在完全沒有吃飽的月諸身上，她自然不敢有絲毫異議，一五一十的把事情給說了出來。

月諸自從一百多年前在山上吃了那果子後，容貌便永遠定格住，並且日漸艷麗。她原先一直在山上還不覺得，等有了機會下山，才發覺自己的容貌對於男人來說簡直是大冬天裡看到個烤山芋，吸引力沒話說。

這就是第二次湯文昀在巷子裡面看到月諸被十來個男人團團圍住的原因。

湯文昀問：「你有辦法避免。」

月諸點頭說是的，「我頭上的那花能一定程度的屏蔽住這種體制，但你也看到了，我永遠沒辦法逃離男人的視線，那眼神里滿是慾望，又噁心又骯髒。」

湯文昀若有所思，「我們家知明看到你沒啥反應。」

被點到名字的時景軒眉眼稍稍揚起，道：「都是些成不了事的凡夫俗子，心浮氣躁，貪慕美色，能放在一起比？」

湯文昀朝他一笑：「我家知明最厲害了。」

月諸繼續說：「我在山上生活時，遇到過一個男人，現在想想也不過是昨天的事情，他迷路了，走了大半天都沒找到出路，我怕他像我一樣誤食什麼果子，便出現領他下山，在山下他打算和我吃頓飯交個朋友，還說要好好感謝我。

那時我有要事在身，應了別人的約，就拒絕了。我答應過他一定會去找他玩。」

湯文昀大概是聽明白了：「所以說你現在要去找他，但是找不到？」

時景軒一語戳破：「在那日見面後，你便對他日思夜想，愛上了他，現如今近鄉情怯，不敢上前。」

月諸瞪大眼睛久久說不出話，時景軒猜對了。

月諸露出少女的嬌羞與愁苦：「我頭上的這朵花維持不了多長時間，和湯先生在一起的時候別的男人不會靠近，就像讓他幫個忙……行嗎？我會給報酬。」

湯文昀喝了口茶，「你喜歡的人叫什麼名字？」

月諸道：「譚簡」

湯文昀覺得耳熟。看向時景軒，時景軒點點頭，意思是可以幫這個忙。

譚簡一喜，只見湯文昀指著時景軒說：「你誇他，真心真意的誇他，時間不長，你誇一個小時就行，不然我不去。」

月諸：「？？？」

夜深人靜之時，湯文昀躺在床上看手機，無意間翻到了之前的一張照片，那是在巷子里時景軒用他前所未見的方式殺死了意圖攻擊的流氓打手，湯文昀在落在地上的手機里看到「譚簡」這個名字。

是領頭的中年女人的兒子。

就是不知道兩人是不是同名同姓，湯文昀暗自提升警惕。

也得益於月諸在求生欲，玉佩一刻不停的亮了整整一個小時，時景軒原本規律的作息被無情打破，睡不著的湯文昀趴在陽台上看著他在月下花前舞劍，被風吹落的海棠花瓣落在發間，而又不及時景軒的身法，凌空被劈成了兩半。

湯文昀看得入神，回想起曾經在書中看過的古詩，其中有這麼四句：

霍如羿射九日落，矯如群帝驂龍翔。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

時景軒收起劍揚頭朝他一笑，湯文昀也對他笑笑。

抽了空閑時間湯文昀帶著月諸一起去了譚簡上班的公司附近。

臨走前時景軒說：「別在外面待時間長，早點回來。」

湯文昀道了句「好」

去問了譚簡公司的前台得知他在公司里擔任推銷工作，現在正在外面跑單子，湯文昀說自己對譚簡手上的產品感興趣，便直接從前台要來了譚簡的手機號。

手機號和湯文昀拍的那張照片里的一樣。

湯文昀隨口問：「上次你怎麼會在巷子里？」

月諸如實回答：「那日時先生在馬路對面彈琴我有聽到，發覺你們不是尋常人便特意關注，最後循著氣息到了巷子里，那條巷子譚簡下班的時候時常經過，我怕他出事。」

湯文昀道原來如此。

他打了個電話給譚簡，用的還是面對公司前台的那套話，譚簡一聽到有人對他手下的產品感興趣，言語中的興奮藏都藏不住，一口就答應了湯文昀想要見面的要求，並且承諾半個小時之內一定趕到。

湯文昀找了家咖啡廳坐下，裡面工作的侍者看月諸雲容月貌，特意免費送了杯熱乎乎的飲品給她。

棠一臉委屈：「難道我不好看嗎？」

湯文昀摸摸他的腦袋安撫：「小可愛，大概是因為你多了胯下二兩肉。」

棠氣的差點背過去。

譚簡很快就來了，胳膊下還夾著一個公文包，大冬天他的雙頰凍得通紅，月諸在沙發上看著他心疼，招來服務生給他上了杯熱咖啡，譚簡連聲道謝。

不得不說譚簡長得眉清目秀，再加上他客氣的舉動，確實很討女孩子的喜歡，但長期和時景軒生活在一起的湯文昀對美的標準自然和一般人不同。

湯文昀幹咳一聲，示意譚簡把注意力從月諸身上移開。

譚簡也很不好意思，趕緊進入狀態：「是這樣的湯先生，您需要的，我們已經準備好了。您投資了我們的產品，每年可賺百分之十，比銀行年利潤要高出不少，先生您的運氣真好，我們現在剛巧有活動……」

湯文昀認真在觀察譚簡的眼神，只見他嘴上侃侃而談，目光卻總是在月諸身上漂移不定，眼裡的情緒顯然不是好友重逢，好奇，情慾，探究，評估……對上月諸後卻消失的幹幹凈凈，只剩下少年似的青澀。

湯文昀想到了巷子中被迫成為乞丐的孩子，心中一陣厭煩。

說到一半，湯文昀客氣的打斷，「不好意思，我去一趟盥洗室。」

譚簡意猶未盡，覺得這單生意成了。

棠一直在門外盯著，手中捧了把剛剛長出來的海棠花，他趕緊按照計劃進去，蹦蹦跳跳的走到譚簡面前，甜笑：「哥哥姐姐郎才女貌，買花嗎？」

面對一個明眸皓齒嬌小玲瓏的小姑娘，任何人都說不出拒絕的話，譚簡的沐光又被他吸引，蹲下身湊在棠面前，「小朋友幾歲了？」

棠小聲道：「大哥哥買花嗎？送給那邊的大姐姐好嗎？」

譚簡被他這聲「大哥哥」叫得心都化了，「買買買，這花多少錢？」

棠小手一伸，「五十塊。」

譚簡：「……」

月諸就坐在他邊上，譚簡進退兩難只好掏錢，不買小姑娘的花是沒愛心沒良心，買了又肉疼，這是他一天的飯錢，譚簡一搖腦袋，沒錢大不了再問他爸媽要，眼前的正妹要緊。

棠童言無忌道：「祝兩位百年好合！」說完他轉身就跑走。

譚簡把花獻到月諸面前，「人比花嬌，敢問姑娘大名？」

月諸以為他忘卻了，但一看手中的花，就算是被安排好的，她也心中高興。和那些恨不得把她當街吃了的男人相比，眼前這人實在是順眼太多，更何況自己還曾經幫助過他，月諸報上名字。

湯文昀準備重新坐到沙發上，門口的棠比那個手勢，用嘴型說：「他看我的眼神好奇怪。」

湯文昀繼續在他們當中當電燈泡。

一天忙活下來已經很晚了，月諸自然和譚簡在一起，臨走前月諸和湯文昀鄭重道謝，眼中滿滿都是對未來福祉生活的無限嚮往，不管她曾經在身上活多少年，月諸心裡永遠都是對愛情充滿期盼的十九歲姑娘。

湯文昀看她眼中嬌羞，溫聲道：「那你先去吧，還有什麼事打我電話。」

月諸應下，得益於特殊的體質，別人三個月的進展，在她這隻需要半天，轉身就朝譚簡的方向跑去，頭上別著海棠花。

湯文昀嘆了口氣，他還真沒想到自己還有當紅娘的一天，轉身正準備回家，燈火闌珊處，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長長的頭髮被一根素色流雲紋髮帶鬆鬆束著，絲線在燈光下耀眼奪目，就像那人般美好。

時景軒：「你說早些回來。」

湯文昀牽住他溫熱的手，嘿嘿一笑：「謝謝你來找我。」

時景軒哼了一聲：「我若不來找你，你還不打算回來？」

湯文昀搖頭說「才不是「，把他拉到沒人的牆角，悄悄道：「上次我喝醉了，你能再抱著我飛一次嗎？」

……………………

湯文昀軟糯：「你會給我送花花嗎？」

時景軒：「你喜歡什麼花？」

湯文昀臉紅：「什麼花都可以，就看你的心意如何。」

時景軒毫不猶豫的把棠拎過來，花開四季，無限產出，任勞任怨，吃得少，不挑食。

湯文昀：「？？？」離婚吧，大豬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