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湯文昀回過神來王蓮麥依舊沒有找著自己女兒的資料，周立川建議她不如趁著還早回家取，正值過節放假一下子又要耽擱好幾天。

王蓮麥雙手抓著手機嘆氣，嘴上不停的罵自己。

時景軒道：「她身上能獲得願力。」

湯文昀道：「你要幫他跑腿嗎？」

時景軒道：「不會。」

辦公室里空調開的暖和，王蓮麥生了凍瘡的手開始發癢，她用粗短的手指點開通話界面，一個人跑到角落裡，語氣小心。

電話那頭的人心情不好，湯文昀能聽到很清楚的責罵聲。

王蓮麥彎著腰不停道歉，講到最後都要哭出來。

王蓮麥：「我年紀大了，記憶力是真的不好……」

話被突然打斷，電話那頭的男人操著方言把她罵了一通，最後說自己會把女兒的資料送到。

王蓮麥從口袋裡掏出一張褶皺的餐巾紙，擦擦眼淚，尷尬笑道：「我家老頭脾氣不行，但他人還挺好！」

湯文昀道：「……」上前搬了個椅子給她坐。

湯文昀隱約提了下家庭問題可以過來尋求幫助。

王蓮麥道：「徐山國對我挺好，他在外面賺錢，我在家裡做飯做菜，收拾家務，這挺公平。」

湯文昀蹙眉：「……公平？」

王蓮麥道：「就算不公平，這也是合理的。」

湯文昀默不作聲。

王蓮麥嘆了口氣：「我知道你們年輕人在說什麼，十指不沾陽春水，等你們長大了就懂了。」

湯文昀知道她要說什麼。即使不合理也是正常的，因為這個世界本來就是這樣。

時景軒瞥見湯文昀在辦公桌上放著那藍色香囊，心下柔和，這兩人四目相對時，他用嘴型說：「你這個女人遠一點。」

湯文昀也用嘴型回：「為什麼？」

時景軒用手蘸了點水在玻璃杯口劃圈，旋律清透明亮，隨著手指的動作起起伏伏，辦公室里的人皆沒有反應，這聲音只有湯文昀才能聽清，周遭的景象變得模糊，他身處金色的迷霧中，腳下是平靜的水面，隨著聲音的波動能激起漣漪。時景軒站在不遠處，靜靜看著他，湯文昀想要過去，但腿腳卻有千斤重。

湯文昀四處觀望，在王蓮麥附近金霧並不純粹，就好像煤炭工廠上方的滾滾濃煙，吸上一口就能直接住院。這些濃煙如同來自地獄深處的手臂，死死纏住，吸食力量。

樂聲平和，霧氣散去，湯文昀可以移動了，他還沒從錯愕中緩過來時景軒就走到他面前，「身體有哪裡不舒服？」

湯文昀全身都得到了放鬆，好奇：「我應該哪裡不舒服嗎？」

時景軒道：「一般人第一次進入幻境的副作用會比較大，後腦疼，噁心，四肢乏力。」

湯文昀開玩笑說：「那我不是一般人，我可厲害了。」

過了不到半個小時一個高瘦的男人推開辦公室的門，眉宇間全是不耐煩，身上穿著發舊的山寨衝鋒衣，手裡卷著一疊資料，雙眼渾濁，狠狠瞪了一眼王蓮麥。

王蓮麥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裝作不在意，眼神卻一直往這個男人的身上看。

男人是這家的戶主，叫徐山國，靠打工為生，如今也快到退休的年紀。

湯文昀大概把資料看了一遍後從抽屜里拿出表格給他們，徐山國的嗓門有嘶啞，講起話來唾沫飛濺，「我們家這個情況你也知道了，這世道不行，在部隊忙了大半輩子了，還要給那些毛頭小子打工，他們也不怕折壽！心都是歪的！……」

湯文昀尷尬的聽著，心想大清都亡了。

最後徐山國又說：「這事兒要是不解決，我天天就來你們社區門口睡覺！」

湯文昀道：「……」

臨走前，徐山國在門口指著王蓮麥就開罵：「你看看哪個男人會給你跑前跑後送東西，****，這點小事都辦不好，要你們有什麼用！我要是活成你這個樣子跳江死算了！一天天***不知道在幹什麼。」

王蓮麥低頭瑟縮。

周立川咋舌：「他們是夫妻對吧。」

湯文昀默默的點頭。

他看到這個男人身上的黑氣就要快把他淹沒。明明門口只站了兩個人湯文昀卻有種看到了三個人的錯覺。

時景軒一雙眼睛冷冷的盯著徐山國，眼神就像在看過中沒有生命的東西，徐山國回過頭指著鼻子叫罵：「你看個屁，操/你媽，聽到沒有我要操/你媽，再看老子把你眼珠子挖出來！你爹我拿槍的時候你他/媽的被射在牆上……」

從未有過人對她說出如此粗鄙的髒話。

時景軒面無表情看著表情癲狂的男人，湯文昀正要說什麼，就見徐山國喉嚨像被什麼堵住似的不斷咳嗽，臉色漲紅，本就如同幹屍的身體，更加搖搖欲墜，將近一米九的高個子在寒風中就像個枯萎的毛竹。

王蓮麥趕緊上去給他順氣。

徐山國喉嚨一松，咳出一團蠕動的頭髮，在還沒落地時就被燒焦，風一吹什麼都沒有。

湯文昀看了個清清楚楚，剛想問時景軒，就聽他道：「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湯文昀低聲：「頭髮是怎麼回事？」

時景軒道：「頭髮？我看到的明明就是他的內臟。」

湯文昀背後發涼。

這一折騰，差不多已經快到下班的點，時景軒拉著湯文昀先一步走了，不遠處徐山國和王蓮麥走在馬路邊，王蓮麥提議說要坐巴士，徐山國又罵了她一通，「就一個小時的路坐什麼巴士！你們有錢人就是不一樣。」

王蓮麥身體不好，臉色有些蒼白。

湯文昀離時景軒很近，時景軒就是個移動的熱水袋，能暖和到骨子裡。

湯文昀沒頭沒尾來一句：「知明，你真好。」

……………………

湯文昀道：「知明，你真好。」

時景軒道：「如果我不暖和，你會說我好嗎？」

湯文昀幹脆：「不會。」

時景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