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文昀和時景軒一直跟在兩個人後面，湯文昀的體力算是好的了，縱使這樣走到後面也開始喘氣，前面的徐山國臉色倒是挺紅潤，對著王蓮麥張口閉口就是一頓諷刺。

他為了趕緊來社區送東西，竟然花了足足八毛錢坐巴士。

湯文昀想起了王蓮麥對他的評價。

——我家老頭脾氣不行，但他人還挺好！

湯文昀看唯唯諾諾的王蓮麥，心想她是真心這樣覺得。因問：「知明，在你們封建社會，夫妻之間也是這樣子的嗎？」

時景軒搖頭：「那時候講究親親之愛，惻隱之心，忠恕之道。就像你們現在講究自由，平等，公正，法治。」

提倡是提倡，但辣雞什麼時代都有。

湯文昀問：「你要是結婚，會找什麼樣的姑娘？」

時景軒沉默片刻：「……不聒噪便可。」

湯文昀假裝自己是個恬靜可愛的小蘑菇。

跟著前面兩個人一路走到了老城區，這附近很有生活氣息，陳舊的居民樓的外牆剝落了很大一塊，露出裡面如幹涸血液般的紅磚頭，如同病入膏肓的患者，傷口紅腫發炎，等待死亡。

徐山國和王蓮麥住在三樓，時景軒突然抓住湯文昀的手臂，口中默念咒語，湯文昀眼前出現一層纖薄的隔膜，能夠清晰看到外面的物品，但外人卻看不見他們。

湯文昀心想這是什麼騷操作，搶銀行終於可以提上日程了。

時景軒幹咳兩聲，湯文昀真是不明白他家知明有通天之力，卻只想靠著賣字畫過活，簡直大材小用，殺雞焉用牛刀。為什麼不去當個風水先生。

時景軒看出他的疑惑，幽幽/道：「建國後不許成精，相信科學，唯物主義戰無不勝。」

這些話從時景軒嘴裡說出來，滿滿的錯亂感。

跟著他們進門，房子不大兩室一廳，裡面住著五個人，湯文昀和時景軒根本站不開。雪白的牆壁被油煙侵蝕，但桌椅地面收拾得很幹凈，地板上的紅油漆剝落，露出木頭原本的顏色，門口鞋架上擺放當季節的棉鞋，每人也只一雙。

徐山國把衣服一脫，熟練打開小太陽，點著煙就靠在廚房門上看王蓮麥做飯， 如同監視。王蓮麥順從的用冷水洗菜，本就生凍瘡的雙手，更加觸目驚心，和手中潔凈的大白菜相去甚遠。

就算時景軒不施法，湯文昀都能看到屋子裡盤踞的黑氣，整個房子就是惡魔的洞穴，黑氣沸騰，從屋頂流到桌子上，再從桌子上流到地板上，最後匯聚成一灘灘腥臭的液體。

就算萬般小心湯文昀的鞋邊還是沾上了。

徐山國大聲：「水都滴在檯子上面了，你眼睛瞎啦！你這人做事怎麼——」

王蓮麥趕緊把滴落在外的水珠擦幹凈。

轉過頭來徐山國打開房門去看剛剛放學回家的女兒，他家女兒是個很清秀的小姑娘，上國中，眉宇間未脫稚氣，小小的書桌上堆滿課本，脫下校服，她身上穿著大小明顯不適合的毛衣，手被凍得發紅，一筆一畫的寫作業。

忽然，手機響了一聲，小姑娘看了一眼。

徐山國吸了口煙，「我像你那麼大的時候，家裡面開著電視，我寫作業看都不看一眼，我當年數學全班第一。要不是家裡窮孩子多，沒錢供我上國中，我早就上大學了。你們這代人啊！浪費國家資源，國家怎麼養了你們這群廢物。」

小姑娘的頭抬都不抬，眼中劃過厭煩。

徐山國罵的不得勁，「嘭」的一聲把門關上，抓了把炒土豆就自顧自的嗑，唉聲嘆氣，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廚房裡忙活的王蓮麥，恨不得他出一點錯就能讓他好好發泄一通。

湯文昀道：「是不是兩個人在一起時間長了就會互相怨懟？」

時景軒道：「不是，相爭的多為世俗之物，是人不清凈。修行不夠。」

湯文昀道：「你的修行夠嗎？」

時景軒看著他道：「夠了。」

湯文昀不合時宜的笑出聲。

到了吃飯的時候，王蓮麥用圍裙擦手，敲敲門叫家中的兩個老人出來吃飯，徐山國名正言順的進了廚房，看看被擦得一點水漬都沒有的檯子「嘖」了一聲，又看看抹布，唉聲嘆氣大聲說：「這抹布里怎麼全都是水啊？你們做事怎麼這樣子，哎！看我死了你們怎麼辦！」

飯桌上徐山國總算是閉上嘴巴，但他的眼神直勾勾的看著每個人的飯碗，就看著哪個人碗里的湯水鹵子滴出來。

最後吃完飯徐山國看這一家子動筷子，氣憤：「要是我不工作，我看你們吃什麼！一個個都上街討飯去。」

迫於生計，沒人理他。

湯文昀心裡複雜，手機響了下，棠給他發來一連串極為模糊的自拍照，附加一行字「我和月諸誰更好看？」

棠的手機是時景軒給他買的，湯文昀完全不知道兩個人在私下裡達成了什麼py交易。

湯文昀毫無求生欲：「你們倆性別都不同，比什麼比。」

棠：「？？？」

被氣到離原地爆炸只剩下一點點的棠在簡訊里說：「晚飯我給你們準備好了，什麼時候回來吃？」

湯文昀道：「大哥放過我吧。」

棠道：「今天海棠果的口味不一樣呦。」

湯文昀一整頭暈。

自從倒了那箱子蚯蚓在樹根旁邊，棠為了證明自己不需要蚯蚓，也能好好結果子，於是他們家每天的晚飯都變成了各種口味的海棠果，可樂味，芝士味，巧克力牛奶味，湯文昀有一次竟然吃到了蔥油味。

棠自己吃自己，一點違和感都沒有。

湯文昀收起手機，一抬頭，疑惑道：「知明，我怎麼覺得除了我們之外，這屋子裡有六個人？」

……………………

時景軒道：「夫妻相爭的多為世俗之物，是人不清凈。修行不夠。」

湯文昀道：「你的修行夠嗎？」

時景軒道：「夠了。」

湯文昀身後莫名涼：「Σ(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