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因？時景軒被人怨恨的原因。

湯文昀手足失措，他本也是有感而發，沒想到時景軒竟上了心要與他分享，驚愕化作知足，「嗯，知明能和我說說嗎？」

小路上細雪紛飛，時景軒緩緩開口：「一個人，兩個人的怨恨並不會使人造成實質性的損傷，只有千百萬撕心裂骨的仇恨集中在一個人身上才會起到作用。」

湯文昀咋舌。

時景軒轉頭艱難道：「你知道成為國家的罪人是什麼感覺嗎？」

湯文昀看到他眼中化不開的悲哀，牽著他的手：「別說了。」

時景軒這手很涼，湯文昀緊緊握著，想把自己的體溫傳給他。

時景軒沉默許久：「馬上要過年了，想來怨恨不會少，這樣也好……至少證明他們還活著。」沒有被屠城。

湯文昀道：「怨恨你的人是寧國的百姓嗎？「

時景軒說是的，自嘲：「連我死了都不放過……」

與怨恨對立的願力，與被人噁心對立的被人喜歡，被人感謝，時景軒現在做的，除了在補充身體的陽氣，湯文昀想，估計還有某種補救。

小路走到頭，是掛著燈籠的小樓，院子里的海棠花開的妖嬈動人，風一吹花瓣能飄得很遠。

湯文昀道：「是因為你，寧國才亡國？」

時景軒看著他的眼睛，亦或者說是在看著他眼睛中的自己，湯文昀自知說錯話，「抱歉……知明，對不起，你假裝沒聽到好不好。」

時景軒一笑，轉過頭走在前面，湯文昀心道他果真是生氣了。

輕輕飄來一句話，「憑我一人還想亡國？真是荒唐。」

湯文昀安心。時景軒的過去他並不在意，他就算是個抓不到第二個的大惡人都無所謂。現在的時景軒就是現在的時景軒，是過去一切的集合體，還有什麼討厭可言？

湊合過唄，能離咋的？

看到兩個人大包小包的回來，棠從院子里跑到門口，月諸在沙發上嗑瓜子，懷裡還擼著暖融融的毛球，三雙眼睛全部集中在袋子里。

都是一群沒有社會生活經驗的人，看什麼都好奇。

把堅果零食放在果盤裡，以往過年的時候都只有湯文昀一個人，周立川會邀請他去家裡吃團圓飯，但打擾人家總歸不好，故而小樓邊顯得冷清極了。

然而這種問題今年將不復存在。

毛球球第一次嘗到糖果，在嘴裡咔嘣咔嘣嚼碎，面露嫌棄，從犄角旮旯里摸出塊石頭塞嘴裡。

湯文昀哭笑不得。

大年三十，湯文昀一大早就起來準備年夜飯，時景軒也在廚房幫忙，棠嗷嗷待哺，趁沒人發現就那塊食材塞嘴裡，湯文昀原先還不在意，直到轉過頭看到棠拽著活魚的尾巴就往嘴裡塞。

湯文昀：「！！！」

時景軒一臉正常操作：「過去十幾年，都是這樣過的。」

湯文昀驚奇：「吃活魚？」

時景軒沉吟：「大概是吃小孩吧。」

湯文昀：我差點就當真了！

年夜飯自然是比平常要豐盛，硬菜一道接著一道，從來都沒有準備過那麼豐盛的晚飯，一個人住的時候炒兩盤菜就湊合一下，只有春節聯歡晚會才能昭示著特殊的節日。

時景軒的刀工很好，菜刀像長在他手上，甚至為了展示，湯文昀特意多煮了一鍋豆腐羹，豆腐絲漂在水裡像水墨畫里的流雲，虛虛實實，不忍攪亂。

湯文昀道：「知明，新年快樂。」

時景軒道：「新年快樂。」

棠對著滿桌子菜笑盈盈，「文昀，新年快樂！這才是過新年，你從前那叫什麼事兒。」

湯文昀抓抓頭髮，「以後不會了。」

月諸擺擺手說我不整那些煽情的，「桃子給你，我好不容易從桃花精那你搞來，吃了之後包你健健康康活到九十九。」

湯文昀說借你吉言。電視里傳來倒計時，湯文昀望著滿桌酒菜和聊天打屁的幾個人唏噓不已，時景軒一本正經道：「這段時間謝謝你。」

湯文昀喝了點湯，臉上紅撲撲的，像個招財童子，「你能出現在我們門口，就是天定的緣分，不過是順勢而為，謝什麼。」

時景軒遞出紅包。

湯文昀「哇」了一聲，自從母親去世後，他再也沒有收到過紅包。「知明，這……」

時景軒表情認真：「你比我小，應該的。」

湯文昀愣愣的接過，鼻子發酸，忽然抱住時景軒，把頭埋在他肩膀上，嗅著淡淡的迦南香：「知明你怎麼那麼好。」

時景軒只覺得是應該，安撫他的後背「每年都給你紅包。」

湯文昀破涕為笑，俯在他身上：「知明，我可是當真了。」

時景軒雖然不了解他的過去，玩笑中的認真也聽得出來，故而溫聲道；「當真。」

湯文昀笑著推開他，「你要是騙我，我天天給你燒香。」

紅包很厚，從外面摸裡面好像還夾著東西，湯文昀收到口袋裡，他另外給棠包那個紅包，正準備送出去，棠就小跑過來，從小裙子里掏出一串由半透明石子穿成的項鏈，顏色很多，配色也很好看，湯文昀低下頭，棠把項鏈輕輕掛在他脖子上。

湯文昀正要順勢把紅包給他。

棠奶聲奶氣道：「我也是你長輩，從小看著你長大，這個就當壓歲錢給你了。」

「祝你事業有成，身體康健，早日結婚，早日二胎。」

湯文昀嘴角抽搐：「謝謝，我也有紅包給你……」

棠叉著腰說自己還沒到需要養老的時候。

湯文昀：「……」

就連毛球都一蹦一跳的到他面前，拖著一個大袋子，把石頭1塊1塊的放在他面前，吱吱呀呀說了一大串，發光二極體似的小眼睛滿是……憐愛？

時景軒翻譯：「他說他身為長輩沒什麼好東西給你，石頭是新口味，讓你嘗嘗。」

湯文昀撫摸毛球，為做報答承諾，下次給他洗個澡。

總是鑽在陰暗的小角落，柔順的黑毛都快打結了。毛絨絨是世界的瑰寶，不能容忍。

他們這個地方邪門，沒人管，湯文昀買了點煙花爆竹，天空劃過流星萬千，在古代如天降神跡，時景軒仰望黑夜，忽然笑了。人手一根仙女棒，點燃噼里啪啦，觸手即可碰到銀白色的花火，湯文昀閉上眼睛許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