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景軒靜靜道：「來都來了，先看看。」

湯文昀腳步一頓，真想敲醒他，"來都來了"不是這樣用。醫用骨架是什麼意思?會跳舞的木乃伊嗎。

月諸拉過他，把他安回座位上，支著腦袋說:"你當真一點不好奇。"她可不相信。

要是心裡一點觸動都沒有，湯文昀也不可能直接上前去試探買零食的小女孩是不是童工。

帷幕拉開，寬廣的舞台上款款走來一位穿著白大褂的少女，約莫十三四歲，很瘦，但是面容姣好，橘色的口紅把她這年齡的青春活力勾勒了大半。

雙腿沒有穿褲子，白大褂只覆蓋到了大腿的位置，不少男觀眾喉結動動，不停的在咽口水。

白大褂很寬鬆，少女的雙手被蓋住。湯文昀疑惑道"台上就她一個人，醫患糾紛？」

時景軒讓他繼續看，眉宇中夾雜不悅，手指點著把手。

少女先是作秀了一段歌舞，就在觀眾快要忘記這一幕的標題的時候，少女的雙手突然從大白褂裡面抖出來，不是人們預想中的白嫩藕臂，而是骨架，光禿禿，幹幹凈凈的骨架。

場地內觀眾驚呼，眼睛瞪的如鈴鐺，伸直了脖子就想一睹少女的骨架是真是假。

「有創意，我在別的地方都沒看過這樣的作秀。」

「讓孩子看會不會太血腥了？」

「又沒有血，哪來的血腥？」

湯文昀後背緊緊靠在椅背上，冷汗自腳底升起，他不會天真的覺得少女的骨頭是隨便找了個骨架安上去。

時景軒看到這一幕顯然也不舒服，他見多了馬革裹屍，但那是戰場上無可避免，而面前的卻非如此。

本該可以避免，但為了慾望依舊做了。

他握住湯文昀滿身冷汗的手，用帕子給擦幹凈。

湯文昀結巴：「是我猜的那樣嗎？」

醫用骨架……這名字取的還真貼切。

少女咿咿呀呀的唱著，白森森的骨頭在五彩的燈光下如上好的瓷器般美麗。

時景軒沒有回答。

月諸開口，聲音很小，比落葉還輕：「用極細的繩子把小孩的手臂紮緊，血脈不通，手臂自然就廢了，再用蛆蟲把腐肉吃幹凈，便成了……」

在嘈雜的音樂中湯文昀楞是聽清了月諸的話，他不可置信，「若是要賺錢的話，何必做這種噁心事？」

月諸翹著腿想了一會，沒有再去看舞台，「有一類人就是喜歡殘疾人，看到殘疾人便會起慾望，因為小眾而願意出錢。」

湯文昀不敢相信，月諸所說的話是他在新聞聯播上從未見過的黑暗面。

時景軒打斷他的思緒：「去後台看看。」

湯文昀猶豫，還沒等他回答就被月諸拉著往前跑。

湯文昀回頭看了一眼還在台上作秀的少女，她精緻妝容下的眼睛己近麻木，唱著熟悉的語調，坐著熟悉的動作，精準的就像提線木偶。

湯文昀知道在門外寒風中用腳寫字的孩子的字里為何死氣沉沉，他們人已絕望，哪有多餘的情緒交付於累贅般的藝術。

時景軒看他情緒不對，語氣放緩：「文昀，你可以在外面等著。」

湯文昀搖頭說不行，故作輕鬆「我還想知道棠這傢伙是死是活呢。」

時景軒沒有繼續勸，帶著他直接走進了後面帳篷中的其中一個。

月諸餘光看到時景軒眼睛中的擔憂。

她道：「文昀也不是小孩子，你不用這樣護著他。」

時景軒轉頭看向月諸，「他不是小孩子嗎？」

月諸迷茫：「？？？」

湯文昀站在帳篷門口，對兩個人的話不明所以，「你們在說什麼？」

時景軒沒回答他直接側過身子鑽進帳篷里。

月諸對他投以複雜的眼神。

這個帳篷不大，有個小通道連接更大的帳篷。主要是放雜物用的，裡面是作秀所需要的戲服和道具，當然還有訓練野獸所用的皮鞭與枷鎖。

湯文昀隨意翻找一通後，沒有找到有用的東西，轉身就想往更大的帳篷走去，回頭一瞧，在一堆衣物下面看到那個鐵做的箱子。

箱子上沒有掛著鎖，整體陳舊但把手部分光亮如新，能看出是常被人使用，上面沒有掛鎖，湯文昀索性直接拉開。

嘩啦一聲，十幾個藥盒子隨著他的動作直接灑在地上，用手機照亮，上面赫然寫著頭孢，鏈黴素，羅紅黴素……這些都是抗生素藥物的名字，而其中的鏈黴素在十幾年前就已停產，原因是會導致耳聾，在小小的馬戲團中裝備如此多的抗生素，讓人不起疑都難。

時景軒盯著門口說：「有人來了，把東西收拾好。」

湯文昀趕緊手忙腳亂的把藥盒子碼放好，三個人側身走到通道內。

湯文昀聲音極小：「估計孩子一生病就給他們灌抗生素，或者也可以是……」

時景軒接上：「採生折割之後。」

湯文昀艱難點頭。

在時景軒所生活的時代，採生折割者是要被凌遲處死的，親人家長就要流放邊疆。

比現在的法律嚴格很多。

月諸道：「如果為了單純的賺錢，不需要搞那麼多噱頭，大家真想看殘疾人作秀，不如到鬧市區的街頭逛一圈。」

湯文昀「嘖」了一聲，「從動物的飼料到現在的這些，我怎麼覺得動物園管理方是想故意去折磨生命，從而達到某種目的？」

月諸往大帳篷裡面探頭，趁沒人的時候溜進去，邊走邊道「目的？什麼目的？」

湯文昀跟在時景軒，突然靈光一閃：「知明，你既然會因為別人的怨恨而吐血，是不是怨恨本身就是一種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