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文昀回過神，看周遭不真實，剛跌撞著從時景軒懷裡出來，手一撐桌子，整個桌子翻倒在地，墨水糊了他滿袖子。

湯文昀：「……」

時景軒觀察四周，默默遞上手帕。

墨水哪是手帕能擦幹凈？湯文昀不忍心污了他的東西，用幹凈的手把手帕接過，自個用餐巾紙擦起來。

在不遠處的電線桿後面，一戴棒球帽看不清面孔的男人眼光如鉤，死死盯住他們。

隨著他的視線，一路過買菜的老人一個沒注意就被疾馳而過的電動車撞倒，而電動車又因輪胎打滑一股腦沖在電線桿上，場面可謂揪心。

大過年的見血，很不吉利。

兩人並排走到路口取車子，不到三分鐘的路程中，兩人的手觸之即離無數下，湯文昀全身發燙，時景軒面色清淡，卻也沒把手收回來。

湯文昀道：「不太對，以前運氣不好，倒霉的也只有我一個人。」

時景軒道：「有人要報復。」

湯文昀道：「為什麼不是有所求？」就像馬戲團里故意弄殘的孩子和痛苦不堪的動物。

時景軒坐到副駕駛上，喝了杯熱水，打開手機預約好了車輛維修。「因為什麼也求不到。」

湯文昀發動轎車：「唔……受到傷害的人都很難受，比如血光之災，比如錢沒了，要我一下子沒那麼多錢，就一脖子弔死算了。」

時景軒道：「這樣零散的痛苦不長久，能投資的人不至於一貧如洗，身體受傷的人不至於看不起病，他們回歸正軌的時間很短。」

湯文昀心想也是，突然間視線一抖，車子還沒開出去一百米就拋錨，機器發出低啞艱難的轟鳴聲，在熱鬧的大街上尤為矚目，不少行人紛紛看過來，還有什麼比一輛好車當中出事故更有意思的呢？

湯文昀嘴角一僵，在心裡問候搗亂的人祖宗十八代，眼睛還時不時瞄向時景軒，視線相交之時，他又迅速收起目光。

湯文昀咽了口水：「知明，抱歉。」

時景軒說沒事，「半個小時後，維修的人會把車子拉走。」

湯文昀表情一怔：「你難道早就預料到車子會出問題？」

時景軒坦然點頭，「事出突然，你不用道歉。」

湯文昀也不知該讚歎他的料事如神，還是該欣慰他溫柔大度。

手機鈴聲打破安靜，湯文昀接起，聽對方講了幾句後，正色道：「文人修養，絕對不會發生這種事，您大可抽個時間面談。」

對方喋喋不休，湯文昀心煩意亂，從口袋裡摸出根煙，也不點燃，就叼在嘴裡，「我已經說了，如果您覺得有損失，就過來面談，電話里解決不了問題。」

時景軒耳力極好，手機里關於字畫真假是否值得的爭吵盡數被他聽見，「……」

湯文昀煩悶，耐著心說：「如果你是在店裡買的，你就該看到是現場所寫，如果不是，那就是您個人的問題，不過具體的還需要您帶著東西見面聊。」

電話裡面的那人也不好再說，氣勢洶洶的告誡他們上頭有人。

湯文昀翻了個白眼，把電話掛掉，嘆了口氣：「福無雙至，禍不單行……這和霉運有關嗎？」

時景軒抽走他手裡的煙，手裡一握化作黑灰，淡淡：「不是，大約是沒買到字的人惱羞成怒。」

湯文昀道：「憑你這能力做個風水師傅綽綽有餘，還造福人類，多好。」

時景軒搖搖頭，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放下的那隻手剛好重疊在湯文昀掌心上，「我不去禍害人了。」

湯文昀愣住：「你要是禍害全天下，就沒一個好人了。」

時景軒苦笑。

等來拖車，時景軒和湯文昀步行回家，一路上就沒停歇過，連續躲過了兩個墜落的花盆，五隻橫衝直撞的飛鳥，三個意圖偷竊的扒手，時景軒時時防備，把他擋在身後，可就算這樣，還是被誤傷，額角青紫了一大塊。

「嘶——」

滿身風霜，雪花落在頭頂和睫毛上，寒風呼嘯打了個哆嗦，口吐熱氣是生命的象徵，見到家門湯文昀大喊「活著真好！」

時景軒道：「你這幾天呆在家裡，別亂走。」

湯文昀雙手一攤說不行，「和人家約了時間見面，得把贗品的事情說清楚。」

時景軒：「……」

湯文昀據理力爭：「你有點上進心好不好，別人故意要搞臭你名聲，讓你在書畫圈混不下去，知明你怎麼一點表示都沒有？」

時景軒看她紅著臉，雙唇一張一合，心猿意馬：「你知道是真的不就行了。」

湯文昀一口氣憋在喉嚨里，千萬話語化成一句話，「我再也不管你了！」

時景軒站在原地無聲的笑。

然後他第二天還是準時去了店裡，躺椅上眯著眼睛，心裡打腹稿，時時刻刻準備應對過來找茬的客人。

一滿是鬍鬚的男人站到他面前，還別說，這人湯文昀認識，就是那個死活要纏著時景軒寫字，接過被拒絕了兩次，惱羞成怒想要搞事情，結果被小法術強行請走。

湯文昀微真開眼：「侯季，候先生，來坐。」

侯季揚起眉毛：「這贗品的事情不說清楚，今天我就在這不走了。」

湯文昀給他倒了杯開水，連茶葉都沒放，招招手讓他把字拿來。

侯季哼了一聲，交出字卷，湯文昀接過，一看，字夠丑。侯季趾高氣揚：「說罷，這字上面蓋著他時景軒的印章，總不得是假的？」

湯文昀：「是挺假。」隨手給撕了。

侯季：「！！你幹什麼！毀屍滅跡？！這都是你們賣贗品的證據。」

湯文昀懶洋洋道：「什麼證據，賊喊捉賊，我看拿到贗品的全都是人品不好被知明拒絕，又攀比之心不減，中了你的圈套。」

侯季臉色僵硬，緩慢坐到小板凳上。他們剛剛的動靜，周圍的人都聽見了，本就對這家神奇的店感興趣，現如今指指點點，好不熱鬧。

湯文昀倒是沒什麼，侯季左右避諱。

湯文昀拉上簾子，「說吧什麼事，你不會蠢到送上門來讓我揍。」

侯季微微一笑：「真品有真品的渠道，贗品有贗品的渠道，賺到錢才是硬道理，湯先生，你說是不是？」

湯文昀挑眉。侯季從包里掏出兩條玉溪莊園，推到他面前：「合作考慮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