驕陽當空，人聲喧鬧。

湯文昀捂住口鼻，把刺鼻的氣味壟斷在外。

時景軒看向前方的燃料桶，是個半人高的破舊鐵罐子，上面銹跡斑斑，裡面是已經幹涸的水泥，從痕跡上看，是新澆下去，從上到下散發著不詳。

湯文昀道：「走去看看？」

時景軒道：「別過去。」

湯文昀還未張口，便看到那燃料桶朝外咕嘟咕嘟的冒黑水，黑水腥臭無比，朝外蔓延，所到之處，青煙肆溢，但周遭人都沒有反應，湯文昀冷汗浸濕衣裳，腳底僵硬不能動。

他咬著指甲，集中注意力。

時景軒站在不遠處沒有幫忙的意思。

眼看黑水就要淌過來，就在湯文昀兩步之外，水泥地上突然長出了小綠芽，翠綠可愛，圓潤的葉片透著無與倫比的生機，湯文昀大喜，隨著感覺繼續操控，小綠芽前後微微晃動，葉脈緊繃，費力生根，噗嗒一下，冒出了個小白花。

湯文昀大喜。

黑水流到小綠芽邊上，憑空消失，就像小綠芽一圈有個巨大的口袋，把黑水一股腦全部裝進去，小綠芽上的白花花越發艷麗，花香馥郁，是奇異的桂花香。

湯文昀顧不得，催動不知名的力量灌輸到小綠芽裡面，根下長出藤蔓，直奔高大的燃料桶而去。

藤蔓如分水之劍，所到之處，幹凈如新，在吸收到了足夠的黑水後，藤蔓緊緊把燃料桶包裹，瘋狂汲取養料，如個追逐甜食的孩子。

時景軒心想，在自己死後，桂花樹也是這樣汲取城門口的陰氣。

汲取陰氣，操控陰氣。

湯文昀道：「我好厲害。」黑水消散，唯有暗紅一片昭示此事的血腥殘忍。

時景軒獎勵的從口袋裡摸出顆糖。

湯文昀道：「指甲不好吃嗎，你為什麼要給我吃糖。」

時景軒把糖塞進他嘴裡。

一點都不可愛。

湯文昀吃吃的笑。小綠芽從水泥地上蹦躂出來，爬到他的袖子上，親昵磨蹭，湯文昀心都化了，時景軒伸出個手指，還沒碰到葉片，就聽「刺啦」，脆嫩脆嫩的葉子焦了一片。

小綠芽縮到袖口裡，無聲抗議。

湯文昀道：「你陽氣太足了？」

時景軒道也是。

小紙人眼巴巴的看過去，湯文昀真擔心他會啊嗚一口吞。

時景軒道：「現在還早，晚上來這裡能看到點東西。」

湯文昀道：「能看到什麼？」

時景軒道：「有意思的東西。」

湯文昀道：「如果你是說沉水泥的話，我絕對不會跟你來。」

時景軒道：「沉水泥也只是死一兩個人，到之後……」

湯文昀道：「我可以報警，何必髒了自己的手。」

時景軒道：「白殊的事，你也能報警？」

湯文昀道：「罪名是……黑戶？」

時景軒道：「也僅此而已。」

湯文昀被他說服，嘆息「糖真甜。」時景軒道：「你到哪都很遵紀守法，是統治者最喜歡的一類人。」

湯文昀完全沒被安慰到，只覺背後涼颼颼，就像站在懸崖邊上，一點細小的波動就能把他推入萬劫不復，毫無掙扎之力。

時景軒看穿他所想，一笑，挽住手，在他的臉頰上落下一吻。

縱使萬劫不復，也是我，不是你。

夜幕降臨前，他們去商場的二樓吃了拉麵，是家老字型大小，湯汁鮮美濃醇透亮，撲面而來的骨頭香煞是醉人。湯文昀一口氣能吃兩大碗。

時景軒放下筷子，碗邊上鋪了張餐巾紙，是一堆蔥花香菜。

湯文昀都驚嘆會有人挑得這樣幹凈。

他在家裡燒飯的時候很少加，沒想到時景軒還有如斯煙火氣的一面。

離開商場，去書店看會書，已經日薄西山，等到下班的人流由盛轉衰之時，徹底陷入黑夜，明亮的路燈下車輛稀稀拉拉，時景軒放出小紙人，站定在馬路邊。

湯文昀坐在臨街長椅上，冷風嗖嗖吹，他往時景軒邊上靠，「啊……暖融融。」渾身都被浸泡在熱水裡，他揪著時景軒的圍巾，道：「這也太冷了，快零下了吧。」

時景軒點頭，把周身的溫度調高一些。

湯文昀抱住他的腰不撒手。

街面漸漸熱鬧起來，男人女人都有，走上街提著武器，有晾衣桿，有菜刀，垃圾桶，甚至有沾著醬油的鍋鏟。怒火中燒，青筋暴起，一步一頓，蓄勢待發。

湯文昀哪見過這陣仗，就聽不知從哪冒出來的一聲慘叫，狂歡正式開始。

血珠飛濺，衣衫破亂，表情癲狂，爪如飛鷹，菜刀銀光四射。

湯文昀道：「報警好像真沒啥用。」她瞧見了一穿著警服的男人，和一老太婆廝打在一起。

時景軒拍他肩膀，「跟在我後面，別走散。」

小紙人走在最前面，時景軒牽住湯文昀走在後面，天上開始飄雪花，飛雪般瀰漫滿空，原是副瑞雪兆豐年的畫面，摻合上人血後竟變得寂寥凄美。

湯文昀感嘆片刻，腳下快了幾步。

小紙人停在一處花壇邊，那裡的土有翻新的痕跡，湯文昀打開手電筒筒，時景軒擋住他的去路，讓他觀察。黑土如那燃料桶，咕嘟咕嘟的冒黑水，只是在這黑夜中不甚明顯。

小紙人瑟縮，不敢靠近。

湯文昀道：「要是挖出個內臟就太噁心了。」

時景軒道：「不會。」

湯文昀道：「你怎麼不挖。」

時景軒道：「你初次使用能力，尚不熟練，多練習練習。」

湯文昀啃指甲。

時景軒道：「來都來了。」

湯文昀心想你是去嫖娼嗎？來都來了，幹就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