倉庫如地獄。

白衣索命惡鬼，偏偏生得高雅。

妖說不出半個字，全身顫抖，頭頂一個血洞，涓涓冒黑血。「什麼，什麼東西……？」

賀寧一字一頓，「從女孩身上偷的東西。」

妖眼睛充血，嘶吼：「沒有！東西被偷了……！」

眾人先是一愣，賀寧示意白飛鸞，他戴上手套，拎著妖的一條腿提起，五臟六腑顛倒搖晃，什麼都沒掉下去。

一道交錯白光，妖赤/裸/身體，白花花紋著斑塊的身體傷痕不計其數，妖的嚎叫回蕩在倉庫，單單就是沒有女孩身上的毛球。

白飛鸞搖頭。

賀寧道：「被偷走了？」

妖忙不迭點頭。

賀寧道：「修車人？」

妖驚詫，隨即癲狂道：「是那伙人！一定是那群逼崽子。我們也是收人所託偷東西，什麼都不知道！」

賀寧道：「『那伙人』能聯繫上？」

妖瘋狂點頭，對著手機說了幾句人類聽不懂的話，看看賀寧，賀寧道：「明天中午。」妖繼續說了好幾句，掛上電話。

妖道：「北山山腰茶館。」

龍睛不敢直視死狀各異的屍體，直愣愣盯在腳下的水泥地上，賀寧站在他前面，擋住了最慘烈的部分。

白飛鸞走到他面前道：「我陪你出去透透氣？」

龍睛瞧著一塵不染的白衣，苦笑道：「我不想吐。」

白飛鸞把水果糖放在他手上，「習慣就好。」

賀寧從側袋拿出一個小小的瓷瓶，約莫一手指長，一指節寬，兩隻妖的目光緊緊盯住，顏色各異的瞳孔中心，映出一抹細長的白。瓷瓶落地，沒碎，賀寧轉身而出。

白飛鸞清理現場。

龍睛把糖果含入口中，最外層包裹的糖粉極酸，融化後是不膩口的甜。

高秋玉倚在娜娜身上打瞌睡，見人出來，揉揉眼睛道：「去吃飯去吃飯，餓死老娘了。」

沒人回答她。

娜娜道：「倉庫里的屍體，高小姐打算怎麼算？」

高秋玉手臂一揮：「得得得，你們全拿走，我就一開車的。」

龍睛看向賀寧，兩分鐘不到的功夫，精怪的屍體就被堆成摞在門口，死狀雖慘，卻也完整，白毛兇器不翼而飛。

賀寧嘴角掛著淡淡的笑，「娜娜來挑幾個吧，遇上都是緣分。」

白飛鸞側身讓她觀察。

娜娜也不推脫，隨意指了兩個腸子流出來的就打電話找人來取。

龍睛站得離屍體遠遠，白飛鸞推了推眼鏡道：「精怪屍體不常見，能殺死他們的除了同類，只有捕妖者。內臟，骨頭甚至皮毛都是資源，也可作為捕妖者的酬勞。」

龍睛道原來如此。

高秋玉和娜娜留下與手下人接應，白飛鸞獨自處理。

賀寧和龍睛坐上車，賀寧開出小路，直接上高速，車內氣氛比來時輕鬆不少，同時也安靜不少。

只能聽到龍睛牙齒磕碰糖果的脆響。

賀寧道：「不適應？」

龍睛道其實還好，他見過精怪自相殘殺的場景。

賀寧道：「覺得我殘忍？」

龍睛失笑：「在其位，謀其事，賀先生既然給藥，也不算殘忍。」

賀寧看了他一眼，龍睛沒避開目光。

賀寧笑了。能讓這位賀先生真心笑的人舉天之下屈指可數，龍睛就佔了其中之一。

車子開進大馬路，沒過紅燈，拐進一條小路。一是因為有交警查崗，賀寧沒有駕照，車子是高秋玉不是他，二是，兩人確實很餓。

停在豪華的酒樓門前，已過凌晨，這裡依舊在營業，生意不錯，卻也不吵鬧。

賀寧把車鑰匙交給侍者，兩人被引導入內，龍睛道：「賀先生經常來這吃？」

賀寧搖頭道：「我看別人來過。」

他接著道：「我想味道應該可以。」

龍睛道：「賀先生自己為什麼不來？或者和那位高小姐一起。」

賀寧無言。

走入被竹簾相隔的小包間，地板閃亮如鏡，餐具光潔如銀，就連那黑筷子也像墨玉似的。

入座，賀寧把菜單推給龍睛，「你看著點。」

因為沒有預約的關係可選菜色有限，龍睛點了兩葷兩素和一燉湯，

他胃口挺好，冬菇筍很脆，凍肉有嚼頭，茶香骨爽口，龍睛不停給賀寧夾菜，都是沾了葷湯的素菜。賀寧比以往多吃了好幾筷子。

快到店門口，車停下，賀寧拉開後備箱，從口袋裡拿出了個一模一樣的毛球，放在女孩手上，女孩睡得很熟，微微打鼾。

兩人把她放在離店面不遠的長椅上，對面就是派出所，就算一夜睡到天亮也不會再遭遇不測。

更何況那毛球龍睛感受不到任何奇異氣息。

龍睛道：「她不會記得任何事情？」

賀寧點頭說是的。

小店門拉開，一樓室內室和店面，二樓是卧室和一排緊閉的房門。洗漱完成後，賀寧半躺在床上看書，身上蓋著輕薄的毯子，寬鬆的常服也換成純棉的睡衣，從領子可以看到精緻的鎖骨。

龍睛手捧青瓷筆洗站在床邊，裡面盛著滿滿的水，落在床頭櫃上，炸出悶響。

賀寧抬眸，「你的房間在隔壁，東西都準備好了。」

龍睛道：「我能睡在這裡嗎？」

賀寧手指輕敲書頁。

龍睛呆毛轉圈，「我不佔地方。」不等賀寧回答，他「騰」的消失，水花濺起，青瓷筆洗中出現一尾純黑色的金魚，如一團散不去的濃墨。

金魚還在搖著尾鰭吐泡泡。

搖尾鰭的幅度就像他搖呆毛一樣。

賀寧失笑，手摸上瓷器，先是入骨的冰涼，後又被手掌染上溫熱。

這畫面賀寧一輩子都不會忘卻。

二十年前，這小黑魚就游在如此大小的魚缸里，唯一的區別是被動和自願。

關燈睡去，龍睛吐泡泡如燒開水，咕咚咕咚咕咚——

第二天約定時候，賀寧開車上北山山腰茶館，龍睛一身黑衣站在他身後，兩人直直立著，門口迎接的是人，穿的也是黑衣。

黑衣黑褲黑腰帶，板寸頭黑墨鏡，露出手腕有刺青，開口不善：「你找我們老大？」

賀寧挑眉，「帶路。」

小弟道：「搜身！」

周邊小弟應聲而動。

賀寧手腕靈活，一把十公分長的短刃，直直釘在他耳邊的柱子——

數個人影如離弦箭，像一群餓狼忽然看見落單的羊羔！用他們最尖利的牙齒咬碎羊羔的脖子和心臟。

他們貪婪兇狠不要命的神情真的像頭身經百戰的荒原狼。他們中有人類，但沖在最前面的卻是妖！

龍睛手中化處水柱。

賀寧拍上他肩膀，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