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寧是誰？

黃井當然知道。

眼前奇聞雜貨店的老闆是誰？

誰會曉得。

但他們有個共同的身份……

黃井道：「你能和我交流，你是捕妖者。」

賀寧頷首：「那你還來求我？」

黃井心中最後一絲希望破滅，涼風吹進，渾身寒透了，比被龍睛凍住還冷。

看他絕望，賀寧轉口道：「我可以把東西給你。」

龍睛一怔，現在的賀寧簡直是只狐狸。和天下所有狐狸一樣，他很美，比成了精的狐狸還要美！

賀寧道：「帶我去見無臉男的主子。」

黃井咳血，眼神掙扎。

賀寧道：「是被無臉男攻擊的吧，他背後主子對你輕易鬆口的態度很不滿。」

黃井緩緩點頭。

他開口：「順栗坊56-1，東西給我。」

賀寧拋出光滑無比的毛球，黃井趕緊拿張幹凈的布包起，上面沒有沾上自己的一點血污。他全身發抖，眼神飄忽，有一瞬間的慶幸。

黃井原地沉默，「你不殺我？你不是捕妖者麼。」

龍睛也看向賀寧。

賀寧手點把手，「滾出去。」

黃井消失在小店，連同那白瓷的藥瓶，地板光亮如新。

龍睛道：「賀先生為什麼要放他一命？「

賀寧走向內室，奇怪看了眼龍睛，「我的任務是查殺人者緣由，不是捕殺精怪，為什麼要殺他。」

龍睛站在原地想了很久，回到卧室的筆洗，整條魚都舒服了。

咕咚咕咚咕咚——

次日一早，龍睛就穿著他的黑襯衫站在小店門口，邊上是白飛鸞剛送來的新車，車後座上還有一嶄新的駕照，龍睛站在那活像個外出溜達的小公子。

賀寧靠在躺椅上，「你在幹什麼？」

龍睛道：「賀先生不去順栗坊看看嗎？」

賀寧道：「不急，晚上去。」

龍睛踏上台階，在門邊上的花盆裡折上幾隻新鮮臘梅，放入盛了水的青瓷花瓶中，幽香寧靜的味道代替了檀香的厚重濃郁。最後走到賀寧面前：「賀先生困的話再睡一會兒。」

賀寧還穿著和禪服一樣寬鬆的純棉睡衣，前者穿上如謫仙，後者穿上如睡不醒，賀寧一年到頭都是這副打扮。

賀寧搖頭笑道：「你為什麼穿黑衣服？」

龍睛閉口不言。

賀寧等待他答案。

對質五秒後，賀寧嘆口氣轉移目光，龍睛雙手握緊，面頰飄紅，呆毛如螺旋槳。「我，我本來就是黑色的金魚……」

賀寧目光落在黑襯衫上，「只是這樣？」

龍睛緊閉雙眼道：「和…賀先生第一次見面，您救我出去的時候，也是，也是——」

他話還沒說完，人就跑掉了。

「砰」撞上了緩步而來的白飛鸞。

「啊！抱歉，抱歉。」

白飛鸞推推眼鏡，發現事情並不尋常，冰塊臉露出笑。

賀寧低笑說有意思。

白飛鸞輕鬆：「精怪屍體處理好了，網站貨幣，現實貨幣各一半。」

賀寧點頭說知道。

晚上開車去順栗坊，這條老街遠離市中心，附近倒是個旅遊放鬆的好地方，漫山樹林，空氣質量好，晚上來更顯空幽幽。

秣城是個不太平的地方，基本沒人在日落之後上山，特別是這附近，據說有人看過半空飄青火，是地獄深處的惡鬼來索命。

龍睛坐在副駕駛，給兩人扣上安全帶，道：「這裡妖氣很重。」

賀寧道：「秣城沒有比這裡要起更重的地方。」

龍睛擔憂道：「會不會是陷阱？」

賀寧道：「不會。」

龍睛笑笑道：「我相信賀先生。」

賀寧道：「不擔心把你賣錢去？」

問題超綱，龍睛直往賀寧方向靠，「賀先生才不會這樣。」

車子行駛到一棟小樓邊，門牌號正是56-1，整條街靜悄悄的，每家都亮著燈，但每家都沒有任何聲音，用鐵絲鉤住的牌匾咯吱咯吱發出刺耳聲音，青石板地面坑坑窪窪，上面有殘留的水跡，能看到倒映其上的明亮圓月。

若有位扛著設備的攝影師拍下這一幕，保准拿大獎，因為這月亮實在是太好看了！比中秋之時的月亮還美。

只可惜月亮如女人的心思一樣善變。

——水窪里眨眼是圓月，眨眼是烏雲密布。

——抬眼看去，天上明明是輪彎月。

就算龍睛是只妖，也開始流冷汗，掌中力量蓄勢待發。

賀寧扣響貼著破舊福字的大門，角落還有破落的蜘蛛網。

門開了，沒人開門。

賀寧走入狹小院子，兩步距離後，停在另一扇門前，門口掛著兩盞紅燈籠，是這條街除了月亮外，第二處光源，以至於方圓幾里地的飛蟲全部集中於這處。

密密麻麻吱吱呀呀，龍睛看了都想一口吞。

第二扇門也開了，依舊沒人開門，屋子裡的光線是灰色的，像黑白照片那樣，但是找不到光源。龍睛站在賀寧前面，一有動靜他就能立刻要了對方的命。

啪——

咔嚓！

龍睛：「！！！」

掉漆木門合上，鎖舌被咬住。

龍睛力量有餘實戰不足，還沒發現什麼，腳下就蔓延出水，賀寧拍了下他肩膀，龍睛顫抖一下，發現是熟悉氣息後立馬放鬆下來，「賀先生……」

賀寧道：「往前走。」

龍睛道：「可是，」

賀寧按住他的手，「沒到時候，別浪費體力。我之後會教你。」

龍睛認真點頭。

走過大廳，走過窄到只容一人經過的走廊，深處是一小房間，掛著一把老舊的鐵鎖，賀寧直接把鎖捏碎，咔嘣咔嘣，零件掉滿地，在安靜到詭異的屋子裡，突兀詭異。

第三扇門被推開，正對著門口的是一張遺像。

所有人都在笑。

黑白遺像，五個人，老年壯年青年幼年，長相普通尋常，丟在人堆里都認不出，可偏偏就是這尋常的一幕，在這屋子裡就不尋常。

因為…賀寧認識他們，半年前失蹤的捕妖者和作惡一方的妖，曾經名動一時，沒人會忘記他們的長相。

更何況，遺照的顏色和他們周遭的黑白色渾然一體。

簡直就像是賀寧和龍睛站在遺照里。

依照跟前放著個供盤，裡面有瓜果蔬菜，鮮花綠葉，一眼望過去，新鮮如剛被採摘，龍睛用手觸碰上去——是皮革！還有溫度！

賀寧瞥了眼遺照，「裝神弄鬼。」他面朝空曠房間牆角落灰發霉的全身鏡。

鏡子中完整倒映出他和背後龍睛的模樣。

這是這棟房子里最引人注目的東西，比門口的兩盞燈籠還稀奇，比遺照還讓人放大瞳孔，因為鏡子里的畫面是彩色！

遺照也被倒映在鏡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