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務不著急，過了春節就是情人節，高秋玉和娜娜一起過，白飛鸞繁忙依舊，和龍睛比試完後嗖的飛走，賀寧照舊靠在躺椅上，臘梅被杏花取代，落了滿地花瓣。

龍睛躊躇上前：「賀先生……」

眯著眼睛小憩的賀寧收起鋒芒，溫溫和和，短髮貼在額頭上，寬大的睡衣上蓋著一條毯子，雙唇微微張開，能看到裡面潔白的牙齒。

一旁的小銅鍋咕嘟咕嘟，高湯已開，卻不見蔬菜下去。

龍睛試探：「賀先生，您睡著了嗎。」

賀寧緩緩睜開眼，「就是睡著了，也被你喊醒，說吧，什麼事。」

龍睛突然窘迫，「我想出去買點糕點。」

賀寧等待他的下文。

龍睛愈加窘迫，手指在身後絞成一團，「我，我想去看看有什麼新口味的糕點。」

賀寧點頭，拿出手機：「沒錢？上次我轉給你十萬，那麼快就沒了？」

還沒等他出聲，龍睛這手機就傳來銀行簡訊，是三十萬元。

「不，不……」龍睛舔了舔嘴唇，急得舌頭打結，差點把手機捏出一條縫。

賀寧打了個哈欠，欲開口，龍睛捂臉，抱著最後一絲希望眨吧著如黑曜石的眼睛。

賀寧平靜道：「你要給白飛鸞帶一份？他現在不在秣城。」

龍睛道：「……」

龍睛道：「我這就出門。」

賀寧望著他的背影陷入深思，盤著手機的手忽然停下，自言自語：「控制經濟確實不好……」

可龍睛也沒有接過有報酬的活，非得算清楚錢的話就是拆開來賣都不夠，賀寧隨手用小號在網站論壇問一句，「僱傭精怪的歷史最高價格是多少？」

下面一水的，「僱傭個屁，直接脖子上套個項圈扔床上做個爽。」

賀寧深以為然，麻利的點了個舉報。

銅井巷的那家糕點店，為了迎合情人節而做出了特製的玫瑰巧克力，巧克力溶解成玫瑰形狀，上面塗了一層可食用金粉，放在陽光下bulingbuling，而且因為特意掩蓋了巧克力的香甜，拿在手上就像用黃金製成。

求愛利器。

照例的芙蓉酥和荷花酥，含苞待放的模樣放在冬天，極為慰藉心靈。

龍睛對習俗不清楚，光聽客人的對話也明白了一二，大手一揮直接來了三根。

阿姨手下不停：「小夥子真俊，你姑娘也很福祉。」

龍睛脫口而出：「我自己吃的！」

阿姨會心一笑。

回到店裡，賀寧還坐在躺椅上，地上的落花已被清掃幹凈，但也不見覆蓋在他身上的毛毯有任何變動。

妖力強就能為所欲為。

龍睛在網頁收藏夾里收藏了這樣一段話，「賀寧是這一屆捕妖者中妖力最好用，最全能，最不受限制的大佬，缺陷根本不存在，我輩楷模！」

只是下面有一個回覆很扎眼：「沒有缺陷？不存在的，我就沒見過他連續使用妖力超過五十五分鐘，呵……」

「那是人家一個小時之內就能解決所以麻煩，樓上蠢貨，鑒定完畢。」

龍睛無數次把回答點舉報，現在依舊堅持直視，所有的點擊都石沉大海。

就算有缺陷，被堂而皇之的說出來是什麼意思。走走走，小樹林見。

賀寧坐起，「回來了。」

龍睛回神，把與古樸店面截然相反的金色玫瑰花拿出，這是放在長條形禮盒裡的，上面還灑落著糖粉做的珍珠。

——好看嗎？

——特別好看的喲！

賀寧接過，花瓣栩栩如生，只是亮的晃眼，疑惑，「什麼？」

龍睛眼神期待，「今天是……」

賀寧手指微微用力，皮膚立馬就粘上金色粉末，再一剎那，花枝攔腰折斷。

在觸碰地板的一瞬間，破碎如玻璃渣，在香氣炸彈的攻擊下杏花香毫無招架之力。

賀寧眼中瞬間慌張，「巧克力啊……我平時……」

龍睛立即彎腰撿拾，低低道：「抱歉……我看這是店裡出的新品，就……沒想到賀先生不喜歡，下次不買了，我最拿回去吃。」

賀寧急促道：「放在這裡，我來收拾，我很喜歡巧克力，你有心了。」

起先被折斷的花枝掉落在地上，碎成好幾瓣，它們的歸宿只有垃圾桶。

可在場沒有任何人希望他只呆在垃圾桶。

龍睛拘束的站在那邊，「這裡還有兩個，都是給賀先生的。」

賀寧笑著應好。

龍睛欲言又止滿肚子的心事想朝人吐露，千言萬語化成一句話：「賀先生好好休息，我不打擾了。」

語氣一如既往的帶著敬意，只是……在賀寧聽起，是在賭氣？

龍睛直接跑回卧室——賀寧的卧室，他們共處一室休息，一個在床上，一個在魚缸里，無人知道兩個人經歷了多少不眠之夜。

龍睛躲回魚缸，藏在水草中，小嘴吞吞吐吐，在清水的洗滌下，整條魚沒被粘上一點巧克力的香味。

——床上沒有人，房間空曠冷清。

——他後悔把巧克力給賀寧，他應該自己吃。

——賀寧是他的恩人，是他所有美好感情的集中體，是遙遠，是敬畏，是可用手觸摸的神。

——只要賀寧想，他能找到比金魚精更加聽話，更加厲害的精怪，就像白飛鸞。

——他從來都不是唯一一個。

——他不想攀高枝，只想摸摸那人的衣角。

——僅此而已。

樓下的賀寧用妖力把破碎的巧克力花瓣撿起，沒有放過任何一個碎片。

若有人在場邊，必發現他的手是抖的。

他不知道自己在顫抖什麼，他已經有很多很多年都沒有手抖過，在離開宅子，在再也不碰藥液後，他忽然間就恢復了正常，不會發瘋，不會引人注目的偏執，所有一切一切的情緒都能發泄在所接的任務里。

手指一用力，巧克力碎片就變成了巧克力粉。

賀寧坐在桌前，後腦發酸發疼，不久之後，太陽穴傳來尖銳的痛感，額前如被念了緊箍咒，有不存在的鐵絲往死死套在他的頭上，不斷往下壓，不斷往下壓，無休無止。

十年來，除了剛剛離開宅子時還會這樣，其餘時候只有喝醉了酒……

而然喝醉了酒就什麼事情都不用做，靠在躺椅上便是一天一夜。

——他拿起打火機，按下，火焰燃起，在火焰的根部有一塊彎曲的鐵皮，在火焰的炙烤下，這塊鐵皮會逐漸發燙。

——頭疼，沒完沒了的頭疼，隨之而來是不可忽視的焦慮感，就像身後時時刻刻站著一個會把他吞噬殆盡的怪物，只要他不往前跑，就會葬身於怪物口中。

賀寧冷汗滴落，一滴一滴匯聚在下巴上，再打落在睡衣上，眼睛發脹，布滿紅血絲，眼睛的疼痛逐漸延伸到太陽穴，再延伸到整個腦袋。

胸口逐漸喘不上氣，是胸口碎大石所不能比擬，鑷子上的巧克力碎片碰上發燙的鐵皮，瞬間融化了一邊，再與另一個碎片相連，這就是修補的第一塊。

容錯率為零，對於精神有問題的優秀捕妖者，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如果這支巧克力花沒有被修補好，那他意識中的怪物就會張開血盆大口，把他的骨頭一塊一塊的碾碎——比巧克力碎片還要碎，一同被牙齒嚼碎的，還有他所以纖細敏感的神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