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

這是龍睛從魚缸里醒來時的感受。

四肢百骸所散發出的涼氣侵蝕他的心臟。

一步一頓走到樓梯口，愣愣的站了半個小時，他下樓能看到什麼呢？

他並沒有仔細想，他也無法仔細想，過往所有記憶化為碎片在陽光下折射出絢麗的色彩，與此同時來自陽光的明亮也會灼傷他的眼睛。

他不承認自己像個笑話，因為他根本就不知道心中如霧氣般盤旋的感情是什麼。

白飛鸞是個木頭，沉迷於自己的一身白毛；賀寧從未接觸過愛，為了接單子倒是看過戀愛心理學；龍睛天生不善社交，接觸過的人屈指可數。

連順暢交流都不懂，談何把一腔情意表達出來？

木質樓梯咚咚咚的響，龍睛扶著欄桿拾階而下，自從聯繫上涼老闆做生意後，這裡更加門可羅雀，半死不活的矗立在繁華的商業街上。

賀寧靠在躺椅上，眼睛上覆蓋一條深色的手帕，呼吸時而平緩，時而急促，讓人深深擔心他的睡眠質量。

花瓶中的杏花不見了。

換成了三隻金閃閃的玫瑰花。

龍睛還未走上前，賀寧把手帕扯下，聲音低沉嘶啞：「抱歉。」

龍睛看到他雙眸中縱橫交錯的血絲，兩步化一步衝上前：「賀先生，您……？」

賀寧揉了揉脹痛的太陽穴，走到花瓶邊，「不小心把你給我的花弄碎了，已經修補好了，金粉掉落的地方用了金墨水塗上，連接處雖然看得有點扭曲，但是玫瑰花的花枝大概也是這樣……」

賀寧還在說。

不知道是說給龍睛聽，還是說給他自己聽的。

龍睛從未見過賀寧一口氣說那麼多個字。

其中一支玫瑰花顯得斑駁，金色也不統一，花瓣凹凸不平，在枝幹處出還有奇異的扭曲。

和另外兩朵的風姿綽越相比，這一朵病懨懨，但全身都透著一股求生欲。

就像是秋風中的最後一片綠葉。

龍睛半晌說不出話，幹巴巴：「巧克力是用來吃的，這……」

賀寧笑了笑：「吃了多浪費。」

龍睛呆毛搖晃，耳朵變紅：「嗯……原先的杏花呢？」

賀寧道：「杏花不吉利，花期短不說，開放時節更是春雨連綿，還未展顏便落了滿地。」

龍睛要是再聽不明白就是傻子了，「可這金色與裝飾不搭，原本的古色古香，突然就成了附庸風雅……我把它收起來…」

賀寧握住他的手腕，「室廬本就是為人服務，哪有人反過來去伺候室廬的？」

龍睛無話可說，舔舔幹裂的嘴唇，任何話都表現不出他心意的千分之一。

就在兩個人隱秘的綿綿訴情誼之時，高秋玉踩著高跟鞋探出個腦袋，開口就是「賀寧你臉色怎麼那麼差！嚇得我還以為你精盡人亡。」

龍睛突然抽出被握著的手腕，哭笑不得：「高小姐，你在說什麼……」

高秋玉一撩頭髮，只見鴿子蛋似的戒指亮瞎人的眼睛，語氣浮誇：「讓我看看今天是什麼日子，呀！這不是情人節嗎，啊！我前幾天剛好看中了一款戒指，你們猜猜那戒指長什麼樣。」

室內一片安靜。

高秋玉左手不斷搖晃，「嘖嘖嘖，不是我說，我們家娜娜真的是太窩心了，我看的那本雜誌就那麼隨便放在桌子上，她居然就讀懂了我的心，嘖嘖嘖，這叫什麼？心有靈犀一點通啊。」

她就像只到處得瑟的公孔雀，拖著長長的華麗大尾巴，見人就想開個屏。

高秋玉毫無求生欲：「我說你身邊也該有個知冷知熱的人吧，要是哪天任務出了什麼問題，你可不就是涼透了嘛，哈哈哈。」

龍睛認真道：「如果賀先生出現意外，我絕對不會視若無睹。」

高秋玉吃吃道：「不能暖床的妖精都不是好妖精，小金魚，你說是不是。」

龍睛陷入沉思。

賀寧揉著太陽穴道：「高秋玉你要是沒事的話就滾出去。」

高秋玉瞪了他一眼：「盧天工給的任務去看看吧。」

賀寧道：「一個戒指就把你給買窮了。」

高秋玉對龍睛道：「你聽聽這是人說的話嗎？」

「戒指明明就是娜娜買給我的…「

訂了最近的機票直接飛往江城，娜娜開車在機場接他們，龍睛上了飛機後就暈暈乎乎，加之路途不短，堵車嚴重，直接靠在賀寧的肩頭睡著了。

閉上眼睛的龍睛就像個軟軟的球形娃娃，五官和諧不突兀，睫毛纖長，根根分明，往上微翹，能放火柴棍。

高秋玉身上蓋了條小毯子，手上還不忘攥著那顆大戒指。

娜娜輕輕握著她的手。

把車停在店門口，點開軟體上關於餐廳的評論，一水的全都是肉菜上天，不吃白來江城。

高秋玉迷糊道：「普通人吃了精怪的肉有啥後遺症沒有。」

娜娜道：「延年益壽？」

賀寧道：「和吃枸杞差不多。」

高秋玉說那還好。

賀寧道：「但是因為普通人類在使用精怪後，不懂得隱藏自身氣息，有很大程度會被精怪同類記恨，展開報復。」

高秋玉打開谷歌，搜了下關於江城的信息，最近這段時還真發生了不少失蹤案，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娜娜已經提前訂好的位置，下車後直接被服務生引導入內，坐在一靠窗的位置，這裡的菜色很特別，從淮揚菜到海派菜都有涉及，可謂十分駁雜。

店面裝修接地氣，牆壁上掛著招牌菜色的精修照片，桌椅嶄新，服務員笑臉相迎，整體都給人一種好好做餐飲的心理暗示。

店內老人，小孩，白領，網紅吃的都很開心，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不同尋常的愉快，比起人間美味更像是天上的瓊汁玉液，更有甚者吃了一桌又一桌，骨頭滿滿一摞，還想繼續點菜，高秋玉差點替他叫救護車。

娜娜放低聲音道：「這家店原先是專門做江城菜，因為地理位置偏僻，又競爭壓力大，沒堅持半年就入不敷出，轉給另外一個人繼續租。」

娜娜道：「背後的人重新裝修定位，在網路上略作宣傳。」

賀寧瀏覽網頁：「沒有太多硬性的廣告，推廣軟文不多，口碑大多是口耳相傳。」

菜陸續上桌，香煎牛眼粒和松鼠桂魚放在最中間，錫山排骨和紅燒肉是這裡的招牌菜，每人一碗黃魚餛飩，再加一鍋白湯羊肉也很豐盛。

龍睛重新拿來菜單點了茼蒿和幹煸四季豆，一桌的肉菜可以說是相當不照顧賀寧的口味了。

高秋玉用公筷撥弄排骨，道：「都切成這樣了，哪知道原型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