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文華聳聳肩，「已經不幹了。」

四人坐在小廳沙發上，賀寧，龍睛，申子安坐在一邊，沈文華坐在另一邊。在門邊上站著個帶著面具的高瘦男人，他和黑暗融為一體。

周圍牆皮剝落，燈光昏黃，在沈文華年輕的臉上拉出長長的陰影，賀寧開口：「你和盧天工的交易是什麼。」

沈文華眼神一頓，轉而道；「現在的妖界，人類社會都很和諧，不知道賀先生想管什麼。」

賀寧沒說話，龍睛心想這件事就是被盧天工給牽扯進來，空口鑒野心？？？

沈文華低沉道：「賀先生有沒有想過一個問題，為什麼精怪的妖力沒有缺陷，而人類的妖力卻有，賀先生不覺得這一點很不公平嗎？」

賀寧看了看龍睛，道：「六道輪迴，撇去天道，只有人道是修鍊最容易的，精怪能生出靈智何其困難，人類本就是有利的一方了，沈先生，切莫貪心。「

沈文華帶他們去看了陳舊辦公樓里的種種實驗，一籮筐，一籮筐，一籮筐的內臟和皮肉，血呼啦的擱在一邊，在辦公檯上，放著形狀各異的實驗器皿，冰涼的刺眼。

賀寧道：「多餘的屍體你怎麼處理？」

沈文華道：「這種事情下面人會好好辦。」

賀寧道：「比如說低價賣給飯店？」

沈文華突然看向他，目光灼灼。

賀寧道：「盧天工的真身讓我來查這件事，現在查到你們頭上，這也在他的意料之中，那麼沈文華先生，你的意思又是什麼？」

沈文華拿起冷凍櫃里的一個小瓶子，裡面透明的液體輕輕搖晃，他慢悠悠的開口，「傳聞賀先生持續使用妖力的時間，從來沒有超過五十分鐘，就算是沒有一舉消滅對方，也不會再繼續。」

「那我是否能夠理解為，賀先生的妖力缺陷是時間限制。」

龍睛凝望賀寧，賀寧握住他的手，龍睛的心放了下來。

賀寧道：「你對我的了解還真透徹。」

沈文華道：「所有的捕妖者都在盯著賀先生，沈某實在算不得什麼，只是賀先生應該知道我現在在做什麼研究，有沒有興趣了解一下？」

周邊被血腥氣充滿，穿著白色隔離服的工作人員，似是什麼也看不到，什麼也聽不到，只專註於手中的事情，再一看，他們的眼睛似乎是閉上的，嘴角刮著奇異的笑，恍惚是在夢境之中。

申子安跑出去透氣，還沒走上兩步，就見一白色的身影立在他面前。

「小白鳥。」

「不許叫我小白鳥。」

白飛鸞從他身邊路過，「賀先生在裡面？」

申子安道：「在裡面談著話呢，那邊有一個高高瘦瘦的男人看到了沒有，他的妖力很奇怪。」

白飛鸞微微點頭。

賀寧道：「我拒絕。」

沈文華雙手一攤，放下小瓶子，「恕我直言，賀先生，過了這個村沒那這個店，你拒絕的可只不是一樁生意。」

賀寧笑了，高聲道：「你當我是什麼？」

沈文華一愣。賀寧笑了：「一個小時，你們誰能和我連續打一個小時？我還需要這種玩意兒。」

龍睛一震，腦中空無一物，唯一的念想這樣的賀先生好漂亮。

沈文華放下臉，「不管賀先生拒絕與否，你現在是看到了這些東西，要是消息泄露出去，我可是很難辦。」

辦公樓內妖氣迸發。

在外面，白飛鸞感應靈敏，在內出異樣的剎那，便彈射出去，後背生雙翼，就在靠近門口的瞬間，一個又高又瘦的人影擋在他面前。

申子安在不遠處眼睜睜的看著，白飛鸞直愣愣的站在原地，雙眼竟然也閉上。

與此同時，在實驗室內傀儡般的工作人員全部暈倒在地。

辦公樓內的情況也不好，沈文華的妖力是百分之百命中的暗器，缺點是在使用妖力的時候就會變成瞎子。

按理說這個妖力的優勢明顯，同樣缺點也相當應引人注目，但事實上並非這樣，經過時間的打磨，沈文華已經可以如同視力正常的捕妖者一樣在用妖力的時候如履平地，那雙沒有聚焦的眼睛看的龍睛不寒而慄。

暗器是銀色的長針，錐子似的，如劍射出，賀寧用短刃豎在胸前一檔，"錚——"就在箭步衝上之時，暗器如雨而來。

龍睛在地上蔓延出水，在瞬間又化作堅冰，沈文華在下一秒躍身而起，直接跳到了窗戶框上。

他聲音極低:"賀先生身邊養了那麼多精怪，真的不怕引火燒身。"

賀寧下一秒就出現在他面前，用實力告訴他，在絕對的力量面前任何技巧都是虛妄。

就在刀架在沈文華脖子上時，沈文華笑了，下一秒，賀寧眼前一黑，出現了絕對不會發生在這裡的景象。

門口走來一個帶著面具的高瘦男人，這個男人身後站著白飛鸞，他閉著眼睛，全是顫抖，眉頭緊皺，冷汗豆大。

龍睛的情況很差，他朦朦朧朧看到一些畫面，直接拿起了地上的玻璃碎片往手腕上割，嘴裡機械重複，『賀先生，賀先生，賀先生···"

賀先生比他好很多，對於妖力的抵抗是身經百戰出來，但黑色的湯藥，斬不斷的思緒，堅不可破的束縛衣，這些是構成他成長時光中最重要的東西，也是他的全部，全部的源頭是來自一條據說可以能給家族帶來興旺發達的黑色金魚。

"來，再喝一口，再喝一口就不會難受了。"

"咱們是要做乖孩子對不對。"

"乖孩子是不會亂砸東西的。"

"不喝藥怎麼變成乖孩子?"

一碗一碗的苦澀湯藥麻痹了他的神經。

賀寧陷入思維混沌的狀態。

"一條魚真的那麼重要嗎?"

"當然重要，但是更重要的是，咱們小寧需要變成一個好孩子，好孩子是不對亂動父親東西的。"

"什麼是好孩子?"

"喝了藥就是好孩子，來喝吧。"

"又發瘋了，神經病，神經病，賀家居然出了一個神經病，太恥辱了!"

因為把招財進寶的魚放走是不乖的，不乖就要喝藥變乖，越是喝藥情緒的累計就越多，到了臨界點就會"瘋掉"，越是"瘋掉"，就越要喝藥安靜下來。

無休無止了十年。

直到十年後，他才知道自己和別人不一樣，他可以輕易扭斷任何人的脖子。

在面對精怪時，所有無處宣洩的情緒都會化作體內蓬勃的妖力。

他沒有再情緒失控了。

他變成了個不善言辭的正常人。

大概···是正常人。

賀寧睜開眼睛，面前是一地的銀色暗器，辦公樓內所有的東西全部化作碎片，空氣中炸開妖力的殘留還未消散，窗檯上站著沈文華，他眼中驚訝。

看看時鐘，也才半分鐘而已。

在這半分鐘內，妖力突然失控。

賀寧彎腰在龍睛額頭上彈了一下，這傢伙拿著玻璃片割了一道又一道，眼看手筋都要斷了。

沈文華表情沒那麼輕鬆，"賀先生果然是和一般人不一樣，佩服。"

對比小白鳥孤零零的站在角落種蘑菇，龍睛一聲不響的割腕，賀寧的妖力爆炸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他看著沈文華道:"我現在什麼都有了，沒有的也不是很想要，你覺得，我會怕什麼?"

說罷沈文華失去聚焦，手中又出現一排銀針。

一直站在不遠處的樹林當中的申子安一下不漏的看清楚了他們的打鬥畫面，高瘦男人全力控制白飛鸞，就是扔一把刀在他面前都無濟於事，反倒是賀寧和龍睛讓人擔心。

龍睛道妖力根本就靠近不了沈文華，賀寧····一直處於消耗狀態。

剛剛的問題他也聽見了，打開手機看，現在已經過去了四十九分鐘，如果超過一個小時會發生什麼?

申子安想都不敢想。

賀寧現在的情況很差，眼睛被血絲覆蓋，對於力量的掌控明顯下滑，凌空抓住長針，徒手捏碎，如果到這一步還好，下一秒，他右手拿著的短刃，居然出現了裂痕，兩手再次使勁，碎掉的不只是沈文華的暗器，高硬度的金屬碎片也應聲落地。

刀碎了?

賀寧不知道。

任何情感都被一層紗給遮蔽著，後腦酸疼。

龍睛把短刃的碎片撿起，道:"賀先生···"

賀寧穩住顫抖的手臂，道:"······我沒事。"

這哪是沒事的樣子，他一步一頓往前走，地上形成一個一個的深凹下去的腳印，全身妖力肆意，衣物無風自動，看上去厲害極了，但是沒有一個捕妖者會主動這樣做，因為除了浪費妖力耍帥外，沒有任何作用。

"嘣——"

妖力在賀寧耳邊炸開。

緊接著，"轟隆!"

申子安只見整個建築轟然倒塌。

"賀寧!"

他失聲。

何寧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也不知道自己站在那裡，好像是在賀家的宅子裡面，也好像是在奇聞店裡，在他整日休息的躺椅上面，對於危險的本能讓他提著龍睛道衣領就一腳跳出辦公樓，龍睛耳目眩暈，喉嚨一甜，嘔血而出，全身的經脈就像是被刀劃斷，而這一切都罪魁禍首就是賀寧無法控制的妖力。

"賀先生，你快到極限了。"

現在已經過去了五十六分鐘。

賀寧喘著氣，撐著最後一絲意志道:"如果，我是說如果，在十分鐘內，沒有殺死他的話，就用冰錐穿過我的脊椎，就沒事了。"

龍睛看著賀寧，認真道:"我絕對不會對賀先生下手的。"

龍睛的臉上沾上血液，那是他自己的，手臂上外翻的傷口涓涓流血，在他偏白的皮膚上顯眼極了。

龍睛伸出手，摟住賀寧的脖子，軟軟道:『賀先生知道我剛剛在幻境當中看到了什麼嗎?"

"·······"

龍睛嘆了口氣，道:"我喜歡賀先生，我也不知道那種情緒是不是喜歡，就是很想擁抱賀先生，很想，很想和賀先生在一起，親吻賀先生，隨便被賀先生做什麼。"

他生怕晚了一秒賀寧就會推開他，露出厭惡的神情。

迫不及待的吻了上去。

兩人的舌尖相碰，賀寧混沌的思想突然清明，龍睛道血液就像是一雙手，用力撕扯下礙眼的遮蔽物。

龍睛閉著眼睛，他怎麼著都沒想到賀寧會主動。

他也只想淺嘗輒止。

沒想到······愈加難捨難分。

小樹林里申子安捂住了眼睛。

刺 激。

沈文華站在一棵樹下，嶄新的皮鞋被泥土沾染，賀寧放下龍睛，狂風驟雨似的妖力頓時平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