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星南低啞道：「你想幹什麼！」

那臉上有刀疤的男人沒有說話，只是提起他的身子就往房間里走，季星南瞥了眼坐在他旁邊的禿頂男人，可誰知那男人縮著脖子，裝作什麼都沒有看到的樣子。

季星南再環視周圍，穿著黑絲踩著高跟鞋的姑娘手裡拿著籌碼，嘴角笑盈盈，坐在賭桌上等其他客人沉迷百家樂不可自拔，季星南就像是和他們脫離了時空，他們既看不到也聽不到。

季星南心裡暗罵該死的白修言，要艹他祖宗十八代！

如果白修言在這裡，他估計也會靠在牆上淡淡的看著季星南被一個臉上有刀疤的男人拽到小黑屋裡，然後點根煙幽幽的說：「沒事，不著急，死不了。」

房門「砰——！」關上，季星南聞著渾濁的空氣，後退兩步，那臉上有刀疤的男人名字叫張元，他把房間的燈打開，這是一個非常狹窄的儲物室，四周都堆上搖搖欲墜的箱子，在角落裡還有一個簡易的摺疊床。

刺眼的白熾燈照在兩人臉上，不論是多好的面色都能照的煞白一片，更別說季星南這副失眠的快要虛脫的面孔。

張元走到他面前，兩個人的鼻尖都快要碰在一起，季星南遏制不住自己的顫抖，現在簡直比那次在火災中還要可怕。

鼻尖的汗水「吧嗒」滴在地上，季星南身子一抖。

張元終於張口了，他的聲音很沉重，也很沙啞，「你很有錢。」

季星南嘴角扯出苦笑：「你高看我了。」

張元一隻手死死地按在他顫抖的肩膀上，那力道簡直是要他的肩胛骨給洞穿，季星南疼的倒吸了口涼氣，只聽這人繼續說：「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們來這裡的目的，聽好了，現在給你的那朋友打電話，讓他帶二十萬現金過來，不然……」

他最後兩個字幾乎是從牙縫裡冒出來。

季星南心說真是有意思，苦笑道：「你覺得我們的目的是什麼？」

張元斜睨了他一眼，「我們這些人已經有老闆了，給出的價錢很好，不需要再去找，你熄了這條心吧。」

季星南順著他的話說，「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也不會把錢借給你，像你這樣賭博欠錢的人物可真不放心僱傭。」

張元貌似是這裡的某個頭頭，季星南不知道被他借錢是好事還是壞事，但是這錢是肯定不能借。張元低啞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手下的力道越來越大，季星南疼得齜牙咧嘴，他說：「你可要好好想清楚，有些東西是你們這種正常人碰不得的。」

張元似乎還不知道季星南有張偽造的艾滋病確診書。

說完還沒等季星南反應過來，突然一記勾拳，直接打在他的肚子上，季星南「！！！啊——」

季星南像蝦米一樣弓著腰倒在地上，張元毫不吝嗇力氣，一隻腳直接踹上去，季星南臉貼在冰涼的瓷磚上，後背撞在摺疊床架上，鐵架子被撞得咯吱咯吱響。

季星南疼的表情扭曲，低聲吼道：「你到底要幹什麼！」

張元一邊踹他，一邊說：「你們這群吃人血饅頭的老狗逼，媽的！」

季星南捂著肚子幹嘔，目光渙散，幾乎都快要感覺不到疼痛，他抓住易逝的最後一絲清明，根據這個男人剛剛說的話推斷，坐在外面玩百家樂的人背後大多都有老闆，而且在確定下老闆之前，還有很多幕後的主子想要僱傭他們，屬於赤手可熱的狀態。

但是除了他們現在的老闆，其他人開出的條件都不好，甚至有吃人血饅頭的嫌疑。

現在，張元把季星南和白修言錯認成想要僱傭他們的人。

這些人為什麼會吃手可熱呢！季星南：「啊啊……」他不得不把捂著肚子的手捂在頭上，張元說想要借錢是假，想要報復他們才是真。

地上冰涼的瓷磚，把涼氣源源不斷的傳入他的體內，季星南心裡求救似的想「媽的白修言這個傻%%逼怎麼還不來。」

說來就來，那扇被關上的房門拉開了一條縫，隨即又被關上，白修言靠在門板上，他那身西裝還是那樣筆挺，他這身裝扮不要說放在這裡，就是出入慈善晚宴都不會顯得寒磣。

他現在有多體面，季星南就有多落魄，他身上的那身白衣服幾乎全是鞋印，裡面還隱隱滲出血，季星南臉頰紅紅的顯然是被踢了一腳。

他話都說不清楚「嗚嗚嗚」發出破碎的音節。

張元轉過身，眼眶裡滿是血絲，呼出的都是熱氣，就像一頭髮怒的公牛。

白修言眼睛直視她，絲毫不顯畏懼，他的那雙眼睛就像他袖扣上的黑曜石一樣，堅硬又明亮，他推開門，張元那張刀疤臉忽然扭曲，因為有數十雙眼睛盯過來，而且還全是憤怒。

白修言平靜說：「你這樣對他出手，問過你們外其他朋友的意見嗎。」

季星南模糊的視線看到之前門外還一臉冷漠的人，從賭桌上下來，一臉忐忑的看向這兩個人，眼中似乎還隱隱帶著歉意，目光再一轉，這些人怒不可遏的直視張元，有幾個甚至激動的上前揮拳。

季星南扶著牆從地上起來，看到白修言把他們兩個人的艾滋病確診書拍在桌子上面，上面隱約還覆蓋著一張薄薄的名片「現在可以坐下來談談了嗎？」

當然可以坐下來談，但是在此之前，季星南的事可不能算了。

張元被一群人圍毆，這群人的目光還熱切的看著季星南和白修言，簡直就像餓了三天三夜的人看到了一塊熱騰騰的麵包。

張元不明所以，但是他在這裡得罪的人已經夠多的，剛剛還坐在季星南邊上那個禿頂男人，從桌子底下拿出了一根棒球棍，放在季星南面前。

他抓著光禿禿的腦袋說，「不瞞你說，我是真的怕，但是再怕也得有個限度，這個給你出出氣？」

他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變的流暢。

風水輪流轉，剛剛還居高臨下對她拳腳相加的張元，現在被三個壯漢壓在地上，剛剛還漠不關心的禿頭男人，現在主動的拿起一根棒球棍放在桌子上給他出氣。

季星南心裡諷刺，真是一群鬼。

季星南斜睨了一眼棒球棍，放在手上掂量了掂量，扶著牆擦擦嘴角流下的血，一步一頓的走到白修言面前。

他低聲道：「東西給我。」

白修言把放在口袋裡的高壓手電筒遞給他，季星南搖搖頭，看著他說，「我知道你不只有這個。」

白修言從來都沒有看過他這樣的表情，一直以來，不論是高錦文被吊燈砸死後，他急急忙忙的拿出針管抽血，還是在望月樓被白襯衫的男人關在小黑屋，他都沒有露出這樣堅定又帶著狠戾的目光。

季星南總給人一種錯覺，那就是他永遠不會真的生氣，就算是一時生氣，過一會就好了。

但事實錯了。

白修言頓了頓從包里拿出了一根針管，一個金屬密封的盒子，摸上去冰涼涼的，還有一個玻璃瓶，很小，裡面裝滿了淡黃色的顆粒。

季星南把密封的盒子打開，裡面的涼氣突然騰空而出，在白霧之下，是四瓶晶瑩的液體，季星南用針管把其中一瓶吸空。

季星南嘴角揚起了笑。

張元那雙慌亂的眼睛盯著針管，喉嚨里發出野獸的嘶吼，房間里其他人也在看著那根針管，季星南微微紅腫又泛著青紫的嘴角揚起，「這不是毒藥，這是救你命的東西。」

季星南把玻璃瓶打開，倒出了兩粒如同綠豆大小的淡黃色顆粒，一步一蹣跚的走到被壓在地面的張元面前，一隻手掐著他的下巴，一隻手把顆粒塞進去。

張元被迫吞咽，剎那間，在所有人的目光下，他的臉突然變得紫紅又突然變得慘白，四肢扭曲抽動，翻著白眼，一副死魚樣子。

不僅僅是一條死魚，還是一條面部貫穿傷痕的死魚，猙獰的讓人不忍細看。

就在這一刻，房間變得無比安靜，所有人都在關注季星南下一步的舉動，禿頭男人咽了口口水，往後退了一步，他靠在桌子上，手指觸碰到那張薄薄的名片。

這張名片也許能讓他們都過上好日子。

季星南彈了彈針管，把空氣排出，又滿是傷痕的右手按住張元的頭，一隻手拍拍他的後頸，把針管紮下去。

他輕輕地說：「你死不了。」也活不好。

張元沒了意識，他倒在地上，口吐白沫，沒有人去管他。

白修言靠在牆上，看著和往日截然不同的季星南，他渾身都是傷，看起來狼狽極了，但是那雙眼睛很亮，也很堅定，現在才是白修言第一次認識他。

白修言摸了摸胸前被體溫暖著的翡翠平安扣。

金屬盒子里裝著的是四瓶血清，需要低溫才能保持活性，淡黃色顆粒是蛇毒。

因為劑量不同，毒性沒有完全被解除，那血清只能保住性命，但其餘的毒性在體內亂竄所導致的後果就不是他能管得了的。

畢竟……季星南也沒有殺人，這是他的底線。

他以為自己做出這一系列動作之後會有多大的罪惡感，但實際上他平靜的可怕，連他自己都吃驚。

季星南一瘸一拐的走到桌子前面，所有人都給他讓了一條道，他這樣不動聲色，甚至連掄起棒球棍的力氣都沒有的報復行為，更加讓人心驚。

季星南坐在椅子上，長長的呼了口氣，兩根手指捏住白修言放在桌子上的名片，心想果然。

他餘光瞥了眼躺在地上的張元，又瞥了眼站在他身邊的男人們，果然，沒有足夠的利益，這些人是絕對不可能出手幫他。

但是，這名片，沒有任何人能比季星南和白修言更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