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你真就準備跟著彌塵去上京了？」放走樹下的數百地縛靈之後，長彥略微沉吟回頭看向夭夭。那妖樹已經被他們幾個聯手拔去，古祠堂也已經變成了一片廢墟。

「自然要跟著，小師傅為我奪了肉身，我還欠他三個願望呢。再說現在上京亂得很，我不跟著，怕他過去這輩子就差不多了。」夭夭防狼一樣的躲在了小和尚身後，又道：「還有你們不也是半路才跟上的嗎？先來後來而已。」

「跟著便跟著唄，我看這個夭夭對小師傅如此護著，知恩圖報，也定不是什麼壞人。」不知為何，那妖樹雖然修為不弱，可靈智卻也懵懂得很，竟到最後都沒問出個什麼東西，所以穆子燁待還在廢墟下想還原一些壁畫，亦無果後才飛上來，笑了笑道。

「師弟你這是什麼意思？為何讓個妖怪待在小師傅身邊。」聞言，長彥不由一愣，然後連忙傳音道。他們跟著彌塵，自然不是因為什麼縹緲的緣分，只不過是白宸的吩咐罷了，甚至連他們來上京，都與彌塵有莫大的關係。因為彌塵也不是什麼普通的小和尚，而是一尊被貶黜下凡歷百世劫的靈山佛子。

此遭上京大亂，妖魔橫行，絕對是有人在從中作梗，妄圖修改地脈走勢來混淆天命。師尊又在他們下山前突然算出，原來小師傅有一劫原本竟就設在上京，如此巧合，是在暗中針對彌塵，想渾水摸魚也說不準。

所以白宸才念及往日的一語之誼，囑咐他們到上京時要順便護其性命，這亦是他們下山的任務之一。本來依長彥的計劃，他們早便到了上京，然後只要留心小和尚什麼時候到就行了，可是穆子燁貪玩，在路上拖了許久，這才變成了這幅他們偶然遇見的光景。

「師兄此言差矣，你不也知道小和尚是下界歷劫的，那遇見什麼就都是劫數運氣。我們要護其性命，可也不能處處護著啊，不然這劫不是一樣白歷了。」

「可小師傅此一世為人，人妖殊途，若是和妖在一起待久了，我怕中間會生出許多事端。」

「不妨不妨，小和尚現在要去的上京，到晚上怕沒有千百隻妖，哪還差夭夭這一隻。」

「你，罷了罷了。」長彥重重撫額，自己師弟已經鐵了心地要留夭夭，他再說也是徒勞。

「你們兩在旁邊擠眉弄眼的，不會是在鼓搗哪門子壞水吧？」夭夭略微狐疑，也傳音道：「還有，我看你們兩個眉眼沒幾分相似，功法路數瞧著倒是一模一樣，只怕是兄弟是假，同門才是真。」

「小姑娘果然聰慧。」穆子燁坦然一笑，「剛才我已經說服師兄，與你一起同行了。」

「你們不同意，難道我就不能跟著小師傅了麼？我又沒害人，若是要趕我或者抓我，你們還差個理呢。還有真搞不懂你們這群仙界的，怎麼連下個凡都要成群扎堆的下。」女孩不由撇嘴。

「姑娘這麼說，難道是之前還見過其他仙界的人嗎？」長彥忽然疑問。

「無可奉告。」夭夭明媚一笑。

「兩位施主此遭也沒帶馬過來，接下來我們要走完剩下的路麼？」在一旁抱著包裹的小師傅被晾許久，才遲遲開口道。

「小師傅你與我們兄弟二人有緣，現在身邊又多了只女妖，我自是有些不放心你與我們分開趕路了。這樣吧，我便再載你一程，」穆子燁挑眉，道：「反正從這到上京，也就盞茶功夫。」

彌塵一呆，還未反應過來，穆子燁就已站在他身邊，然後一隻手拍在了他肩上，只感覺周身的氣流速度驟快。等他再反應過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已經被穆子燁提著飛在了雲海之上。

「等等，你們等等我啊！」看見兩人已跑沒了蹤影，夭夭在後面不由咬牙揮了揮拳頭。

「小姑娘，我看你傷勢還未完全痊癒，就由我帶著你趕路吧。」長彥雖不太同意夭夭就這麼跟著彌塵，但他向來都是個面冷心熱的主，就過來提上夭夭，一齊追向了穆子燁二人。

「原來神仙騰雲，是這種感覺。」在高空上，看著周圍的雲海翻騰，景緻瞬息萬變，彌塵不禁愣怔了會兒。

「等來日你歷劫完了，我們一起上九重天喝酒，這兒不過二重天，那九重天的景色才是真的氣象萬千，無邊雲海且不論，高樓瓊宇就是一處壓過一處。」穆子燁笑侃，等等，歷劫，他出口了才發覺，自己是不是說漏嘴了。

「果然人生下來，都是為了歷劫的。」小和尚忽然低聲說了一句，似乎是並未聽出穆子燁話中端倪。

「正是正是。」穆子燁訕訕一笑，「凡人受七苦，皆因一個劫字罷。」

「那仙人施主知不知道，我以前是天上的哪顆星星？」

「星星？」穆子燁倒是愣了。

「在我出家之前，記得有人告訴過我，每個人都是天上的一顆星星變的，所以總有一天，也會變回去。」彌塵很老實地抬頭看向穆子燁，那是一雙很好看的眸子，卻看得穆子燁心裡有些不是滋味。

他沒忍住，終還是對小和尚用了「日溯」之術，在轉瞬間閱了彌塵的過往十七載。

這輩子的小和尚，果然是生下來受苦的，喪父喪母喪兄喪師，年紀不大，能喪的就卻喪光了。還染過瘟疫，經過水患，被誣陷為災星妖邪而受鄉民百姓唾棄過，最後在兵亂中流離失所，故人皆死於亂世。

好不容易在遇見了個對他好點的師傅，看中他懷有佛根才渡其入佛門，可在清凈寺里的日子其實亦不好過。因為在同齡僧人中過於出彩，佛經佛理一看便會，師傅卻又個在寺廟中十分孤僻的老人，所以還常被同門師兄弟欺負。

砍柴倒水倒夜香，該他幹的事他幹，不該他幹的事師兄弟也讓他幹。最嚴重的一次是他晚上看守迦南大殿，兩個師兄故意沒有提醒他旁邊的側室里有香客們留下的香燭未熄滅，交班後直接走了。而他累了一日，也忘了檢查，就在殿中睡著了，不想到半夜裡竟走了水，等他九死一生逃出去，背上和腿上已經被烤掉了一大塊皮。

主持卻說火災的罪因在他，是他沒有看守好佛殿，最後罰他跪在大佛前面壁了一個月。所幸他師傅還算疼愛他，親自過去替他敷了燒傷藥，只是在三年前，也坐化了。

嘖嘖嘖，梵境的那幫老禿驢，還真是狠得下心，也太糟踐自己弟子了，這命軌擺明了是在哪兒苦哪兒受罪就往哪兒趕。穆子燁不由搖頭，不過他仔細看了一遭，卻沒看見每個人都是星星這個說法是誰告訴彌塵的。他只知道六界眾生皆有命數，而這命數又與天族星命寮上的一條星軌相合，人生輪迴，那條星軌也周轉不息，但也沒有這星星就是人的說法。

要知道那眾星辰之母，乃是那九皇道體斗姆元君，是混沌孕育出來護佑天運的存在。而這天命一詞源於上古，鍾羽山兵亂之時，斗姆為了鎮壓龍眾，挽回天族氣運，忿與燭龍同殤，死後化生出周天星斗，這才有了如今的「天人感應」之說。

其實星宿與人之天命相合，也不是因為這星星是人，而是因為那星星，預測了人的未來。只是對於大多數人來說，那種未來，確已是不可改的事實。

「施主，怎麼了？」彌塵看著穆子燁遲遲沒有開口，有些忐忑道。

「無事，」穆子燁笑了笑，心想模糊一點看，小師傅的說法好像也沒什麼問題，就道：「只是剛才小師傅的問題確實難到我了，畢竟我還未入仙籍，不過是個半仙，許多天上的事情還不甚明了，算不明白。不過我看小師傅這輩子是個仁善的好人，在天上定也是顆好的星星，不是什麼妖星災星。」

雖然穆子燁不太了解小和尚的前世，也就是那個在靈山上犯了戒的佛子。只是在剛才的「日溯」中，小和尚的腦海里有一副很深的畫面，那就是在他父母死後，小鎮饑荒時，他被鎮子里的百姓構陷是妖邪，是災星時，所有人都在怨恨他，疏遠他的場景。

儘管已經過去了許多年，卻依舊如烙鐵印的般印在這個傻和尚腦子裡。所以穆子燁幾番思慮，才想好了要笑著如此說，不然萬一以後生了業障，可就是他天大的罪過了。

「如此便好。」小和尚亦憨憨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