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荒之北，北冥帝宮。

鯨歌盪千里，在風雪之間。自開天闢地以來這天地已歷經二十六萬餘載，神仙造凡人又修成神仙，如此反覆，亦有了二十萬餘載，雖然其間幾經大亂，但神仙的數量卻是慣來只見多不見少的。

直到千年前司文星君受命前往碧海歸墟的東王公處翻閱神仙名冊時才統計出來，原來這六界四海，光是登記在冊的神仙就快有千萬之數了。加之魔怪妖物，逍遙散仙，以及蒼生凡人，這六界確實熱鬧，最不缺的便是長生天闕樓萬重，華燈初上耀九州。

只是在這北海的長夜漫漫間，縱有鯨歌千萬里，卻依舊是顯得有些落寞的。千萬年來，似乎也只有過一座仙府，半池仙泉，以及幾隻靈獸。

畢竟帝宮中的那位帝君向來避世，雖有尊名，卻過得比白宸還要逍遙自在，連瑤池的蟠桃會和五庄觀的萬仙宴，都極難見到這尊上神的影子。按一些小輩神仙的說法，確實是神龍見首不見尾，比天帝陛下的面子還大。

所以這傳言一久，來北海邀請帝君做客的神仙帖子就更少了，更是突顯冷清。千年萬年下來，也就兩個神仙來得稍微勤快些，一個是同樣隱世的司水上君白宸，另一個則是慣來不太得寵的天族大殿下，稚闕上神。

棋局之上，白宸與北冥各執一方，起子，落子，夜光寂寥，好像每一子的落下，都要消磨許久時光。而他們身邊的仙泉汩汩，氤氳繚繞，霧氣與遠方的鯨聲交錯，只是一子之差，白子便已忽然勢弱。

北冥不禁蹙了蹙眉，語氣不滿道：「君上都連輸三局了，還如此的心神不定，委實不給本座面子。」

白宸執子又思索了片刻，才平靜道：「這局還未見輸贏，是帝君著急了。」

「和你處了這麼多年，難道君上還想誆過我不成？」北冥搖了搖頭，道，「分明是你心思縹緲，不在這棋盤上。」

「也怪你那侄兒誆你過來，陪著本君下棋，這半年過去，你那心裡，指不定多擔心自己那兩個寶貝徒弟了。」

「下棋，那麼多話幹嘛？」白宸抬頭盯了北冥一眼。

「不過稚闕那小子這次確實過分了。明明知道你最是心疼弟子，卻偏偏要在這個時候給你找差事，讓你無暇分身，所幸你陪我在北海守了半年，也快大功告成了。不若再過些日子，我陪你一塊去連祁看看你那兩個弟子？」北冥卻依舊不依不饒，似笑非笑道。

「那上京雖然有些亂子，但燁兒他們二人應該還應付得過去。偶爾給些歷練，也是好的。」白宸頓了會兒，才沉吟著回答。

「那些流竄上京的妖物，自然是入不得君上之眼。只是我還聽說，不知是否是因為上京古墓下的那盞仙燈確實關係甚大，天後竟也派了人下界。」北冥起子，略有深意地看向白宸。

「天後……」白宸不禁一怔。

「嗯，天後。」北冥點頭，忽然又開口：「其實我對你們雲梧宮的門人確實有幾分興趣，自先帝駕崩以後，你和我一樣，逍遙了近十萬載，都未收過什麼弟子。可為何在近來這短短萬年之間，你就連收了兩個徒弟，一個來歷不明的嬰兒，還有一條忘川拾來的小蛇，到底是有什麼特別的，竟然讓君上如此上心。」

「緣分罷了。」白宸輕輕搖頭。

「君上或許瞞得過別人，但就憑與我這十幾萬年的交情，便瞞不過我，還是不要嘴硬了。」北冥「噗」笑了聲，道：「不過話說回來，我這一方宮闕雖然清寒，但是尊師斗姆在世時曾傳給了我件先天靈寶，名曰『觀塵境』，可觀六界事。君上若是真的擔心自己弟子會遇見天後的人，不若讓我取過來，一起觀上一觀。」

「帝君既已說得如此明白，那便取過來吧。反正等那北極仙光出世，應該還要些日子。」白宸也懶得再與其周旋，直接將計就計道。

「甚好，與君上守了這半年的北海，也有些無聊了，正好來瞧瞧你那兩個小徒弟。」北冥帝君一子落地，一面明鏡隨之自己從寶闕深處掠來，破開漫天飛雪，融進了這北海灰濛蒙的穹宇之中，其間畫面忽轉，眨眼已至千萬里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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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白雲寺地處於上京西郊，距離城門口不過百十來里。穆子燁提著彌塵，還真只用了盞茶功夫，就飛到上京近郊的一座山峰上，正好鳥瞰到了上京全貌。

穆子燁記得當年他尚且年幼時，蒲狐帶著他習六界書，還曾提過這上京的一言半語，說那連祁國是不容易的，不過是一方普普通通的凡人國度，常有風雨飄零，竟也傳承了數千年，確實是分了些天運。而這上京作為連祁的千年古都，亦是如此。

如今親眼瞧見，果然是有些特別。雖如今生了些變化，在城上紅塵氣之間隱隱能感覺到摻了一絲邪性。但是這都城偌大，市井繁華，矗於青山綠水環繞之間，而山勢縱橫，更有幾條龍脈低伏其下，也算得上是個王氣蒸熨之地。

「仙人施主，那白雲寺的路我幼時隨著師傅走過，如今還隱約記得些，若施主想去寺中做客，不若讓小僧來帶路吧。」彌塵抬頭對穆子燁笑了笑。而此時長彥已經帶著夭夭追了上來。

那夭夭腳剛落地，就撲到了小和尚身邊，連忙把他和穆子燁拉開了一段距離，接著道：「小和尚你可心真大，怎麼對剛認識的人怎麼一點防備都沒有，這兩位小公子都生了副不正氣的好看皮囊還這麼巴巴地貼著你，肯定不是什麼好人。接下來的路我陪你走就是了，別讓他們跟著。」

「你這小妖，我們還沒說你不正氣，你倒是先說起我們來了。」穆子燁不由一愣。

「怎麼？難不成你是瞧不起我們妖怪麼？」

「既都已同行了這麼長一段路，便是有緣，夭夭就不要再與兩位仙人施主爭執了。」彌塵夾在兩人之間，略微尷尬地圓場道。

「小師傅，你不喚我們兄弟二人的名字喚做施主也就罷了，為何前面還要加個仙人，若是被其他人聽見，多少是有些奇怪的。」穆子燁啞然失笑，接著又道：「你若是認識路，那倒方便了不少，這上京城附近定有不少旁門耳目，我們再招搖騰雲也不太合適。做客就免了，不過既都送你到了這，白雲寺又是連祁名剎，若不能觀上一觀也是遺憾，那我和兄長便就再送你們一程，等到了白雲寺再分開也不遲。」

「甚好甚好。」彌塵趕忙拉開還想接嘴的夭夭，點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