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陸耀琛泡在浴缸里，像一張不透水白紙浸在液體中。

踏，踏，踏。

這樣沉穩又帶著威脅性的腳步聲，除了他，不會有任何人。

陸耀琛心臟狂跳不止。可以見到肋骨的胸膛一起一伏。雖然強裝鎮定，但此刻他害怕得要死。

五年，他一直沒有適應這個男人對他另類的溫柔。

——————

顧南川走到浴缸邊，修長的手指伸入水中。

他皺起眉頭，抬手拉下浴巾，撈起浴缸里的陸耀琛，將他脆弱的身體小心地用浴巾包裹起來。

陸耀琛的肌膚，比雪白的浴巾還要慘淡幾分。顧南川剛剛把他從陸府接過來的時候，他的臉頰深深凹陷進去，只有一雙如同星辰的眼睛給他的模樣添了幾分姿色。

五年，陸耀琛在顧南川的調養下才漸漸胖了些許。

卻還是清瘦。

將懷裡的人打橫抱起，輕輕放在床上。顧南川替他穿好了睡衣。陸耀琛像一根人形柱子，勉強撐起一件薄薄的蠶絲睡衣。

「水都涼了，怎麼不起來？」顧南川生怕陸耀琛染上風寒，把被子掖好。

陸耀琛往後退了些，只怕這個男人又要像昨天那樣折磨自己。

他的小動作被顧南川看在眼裡，羞辱和沮喪像細密的針腳扎在顧南川的心窩上。他自嘲地笑了笑，道：「睡吧。今天好好休息。」

顧南川執起陸耀琛骨節分明的手，放在唇邊溫柔地吻了吻。他就這樣坐在床邊，握著陸耀琛的手，看著他入眠。

耀琛，意思是光彩奪目的珍寶。

陸耀琛是一顆蒙塵的珍珠，被眼尖的顧南川發現，並佔為己有。

他只能是自己的珍寶。

也是自己唯一的珍寶。

——————

陸耀琛十歲的時候，娘染了肺癆，與世長辭。

陸耀琛的娘是晚清大戶人家的小姐，當年風風光光地嫁給陸老爺，可是高貴的大夫人。

這民國一建立，娘家人的日子，還不如街邊的小商小販。大夫人的位置坐不住了，成了不受寵的賤妾，被冷落在北廂房裡。

就算是生下了一個兒子，地位也沒有提升多少。況且陸耀琛一生下來，就長著白頭髮，皮膚也白得不像人樣，陸府的人誰看了他都說晦氣。陸老爺更是連名字都不願意給他取。

陸耀琛的娘摸著陸耀琛白皙的小臉蛋，喚他「耀琛」。

而長大了些，才發現陸耀琛有見不得光的怪病。

這下，陸耀琛徹底成了投胎來的鬼魅。

「那是陸家三少爺啊？」

「是啊是啊……」

「怎麼長成那樣？跟死人似的……」

「看著就晦氣。」

從剛開始的委屈，到後來的習以為常，沒人知道陸耀琛有多痛苦。

娘死後，陸耀琛更加不愛說話，整日撐著黑傘到處逛悠，好似白天都在遊盪的幽靈。

「離我們遠點！」

「活死人！」

「晦氣！」

陸耀琛和自己的兄弟姐妹拉開距離，遠遠地看著他們跳房子，跳皮筋。

他們笑得多開心吶。

怎麼我覺得想哭呢？

不知不覺間，一顆晶瑩的淚珠從他瘦削的臉頰滑落，跌入塵埃。

那個黑傘下的少年，接這樣在無意之間闖進了顧南川的心扉。

他看著那個精緻的人偶，放開懷裡躺著的女人。

顧南川有了一個新目標——

勢必得到那個少年。

——————

陸家的貨要經由顧南川之手。然而陸家再怎麼不得了，也得罪不起顧南川。

一個睡過英國駐華大使的商業大亨，光是一個眼神就能讓陸老爺嚇得失禁。

陸家擺好了各種金銀珠寶，心驚膽戰地等著顧南川發話。這個另類變態的衣冠禽獸，可千萬不要找陸家麻煩。

顧南川看著金銀珠寶笑了，開口一句話，讓陸老爺大吃一驚。

沒花一分錢就和這個男人談成了生意，陸老爺一時半會兒還有些難以接受。

——————

「用陸家三少爺來換。其他我什麼都不要。」

顧南川勾起唇角，狐眸里是得到想要之物的驕傲。

什麼金銀珠寶，在他眼裡都比不得陸家那個「晦氣」的三少爺。

——————

而正當陸老爺要把自己的兒子好生打扮送給顧南川的時候，陸耀琛正被大少爺暴曬在烈日之下，身體蜷縮在一起。不省人事。

此刻的陸耀琛，像一隻徘徊在生死之間的螻蟻，卻被顧南川這個修羅拉回了人間。

他的病症因此更加嚴重。

顧南川黑著臉把他帶回了顧府。作為代價，陸家大少爺丟了一條腿。

——————

陸耀琛被自己的爹賣了，賣給了顧南川這個可怕的男人。

他剛開始將自己照顧得細緻入微，整整一年，他為了陸耀琛都沒有管過那麼大的事業。

四處求醫問藥，還在全世界搜尋夜明珠。

他對自己特別好。陸耀琛覺得。

直到兩年後他將自己壓在床上，肆意妄為地在自己的身體上留下各種羞恥的印記。

原來他將自己養了兩年，就為了供他「享用」。自尊讓陸耀琛奮不顧身地撲向死亡，卻每一次都被顧南川硬生生地拖回令他窒息的現實。

「你是我的人，生死不由你。」

顧南川沒有給他商量的餘地。只是在告訴他一個殘酷的現實。

陸耀琛是一隻被顧南川鎖在精緻牢籠里的金絲雀，在錦衣玉食中消磨著風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