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輕嘆一聲

唐鈺輕嘆了一聲：「我這麼久沒來看你，你可有想我？」

林如夢還是不說話。

唐鈺笑了，自嘲道：「我知道，你肯定沒有想過，林青，你是不是……一直很討厭我？」

說這話的時候，唐鈺小心翼翼，看上去異常難受，只是他仍舊強撐著、輕笑著。

北流國國師、天機宮宮主，這時成了強弩之末，只等林如夢一句判決，就潰不成軍。

當時的林如夢，自然是無法看到他的表情的，強裝著淡漠的樣子，點點頭。

唐鈺終於是支撐不住，鬆開手，往後倒退了兩步。

差點，他差點就不受控制地張開雙手劃過面前這人的頸脖。然而，他終究只是背過身去，故作鎮定地說道：「既然這麼討厭，你就走吧。」

「去哪裡？」聽了這話，林如夢不知道為什麼，心裡有些緊張，捏住了自己的拳頭。

唐鈺顫抖著將懷裡的休書掏出來，放進了他的手心，卻在握住他手的一瞬，平息了顫抖，偽裝成毫不在意的模樣。

「去所有……你想去的地方。」

十三、毫不在意

「林青，是我對不起你。」唐鈺握住他的手，說著那違心的謊言，強撐著，勾起嘴角笑道：「我有了新的心上人，她是個溫柔賢惠的女子，我想娶她……林青，這是休書，我會派人送你出去，從此，天高海闊，你自有你的自由、你的天地。」

說到這裡，唐鈺啞了嗓子，愣愣地看著面前這人清麗的容顏，漸漸地，有什麼模糊了視線。

他如今三十六歲，那個時候，他們第一次相見，林青十五歲。

二十年前，兵荒馬亂之間，這人駕馬飛奔而來。月下容顏清靈出塵，彷彿是仙人，一見鍾情。

二十年後，亂世硝煙之中，他又要與這人別離。這人那淡然的姿態，清麗的容顏，一如初見。

對於唐鈺而言，這人如同高高在上的神仙，他不過凡塵之中芸芸眾生里的一個。

他匍匐在仙人腳下，滿腔深情如同在做一個遙不可及的美夢。

顫抖著雙手，唐鈺想要最後一次觸碰他的容顏，卻終究是失了勇氣，站起身，維持著鎮定，說道：「我即刻送你離開。」

林如夢沒有說話。

那一刻，他只覺得心中似乎有潮水翻滾奔涌，捲起轟鳴之聲，淹沒他所有神志。

他想起奇寶齋的滿地鮮血，想起橘夏倒在血泊里，想起江湖中人喊他「留步少俠」，想起他眼睛最後能看到的瞬間，想起唐鈺染血含笑的容顏，想起天邊無際的黑暗，想起二十年前，他駕馬衝去，看到站在人群中，那忍不住顫抖、卻滿臉無畏的少年。

他已將一生奉獻給了這個少年。

少年卻要讓他離開，說要另娶他人。

想著想著，他不由得咯咯笑出聲來，溫柔道：「小鈺子，你來，你過來抱抱我。」

唐鈺不敢動彈，他愣愣地看著微笑著的林如夢。林如夢聽不到他的腳步聲，只能自顧自地摸索，走上前去，然後溫柔地抱住了他。

「小鈺子啊……」他輕聲地喚著唐鈺，一如當年，而後，恨恨道，「這世上，我最恨的人，就是你了。」

言語剛落，他拿出華華一早就暗中交給他的匕首、藏了那麼久的匕首，捅進唐鈺的身體。

華華是靖王安排的人，昨日，靖王命人把一封書信暗中交給華華，最後到了他的手中——書信里，說的就是當年唐堯宇殺害他父親之事。

唐鈺只覺腹間一痛，低頭一看，扎得極深。

唐鈺已經知道，林青得知他父親是為唐堯宇所殺害之事。隨後，他也不在乎流血的腰腹，微笑道：「可是，阿青，你的愛或恨，我都不在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