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得，從前你還只有這麼高。矮矮的小小的，白白嫩嫩像個糰子。」明錦玉靠在床頭，抬手比劃了一個高度。

「可是哥哥，那時又能有多高？」明昭鈺強撐著笑了笑，「無非是禮數比我周全，這才顯得稍微成熟些罷了。」

明錦玉聞言也是笑，眼睛裡卻多出了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時間過得真快，當年那個渾身髒兮兮只會往我懷裡鑽的糰子，竟也有了自己的小糰子。」

明昭鈺再也忍不住落下一行淚來，還像小時候那般撲進明錦玉懷中，緊緊環住他的腰。

「就算現在，我也離不開哥哥。」明昭鈺在哥哥懷裡抬起一張濕噠噠的臉，「所以哥哥，也一定不能離開我。」

「傻鈺兒。」明錦玉抿唇一笑，輕輕理順蜷在弟弟頸窩的幾縷長發。「人生在世，一飲一啄自有天定。我的命數想來也是掙不脫的。恨只恨，不能看著我的小侄兒長大。不能看著你有那麼一天，是真正的快活……」

「有辦法的，會有辦法的。」明昭鈺喃喃道。

明錦玉低下頭，不置可否。

他其實知道。知道自己並非生病，只是中了蠱。這蠱名為屠心，當然是要最愛之人所下。他其實想明白了，只可惜明白得太晚。

此生遺恨無數。

典籍未曾理完，摯愛未曾交心，至親將成永訣。

「聰慧如你，想必早已對樂兒起疑。不必再疑，查下去。」明錦玉撫著弟弟柔滑的青絲，那一瞬間竟像是被抽離了所有的力氣。

晨光熹微，葉上兀自挑著一滴露水。明昭鈺指尖輕輕一壓，那滴晨露便墜入泥塵碎成數片。

「誰予你的屠心蠱？」明昭鈺背對著身後的女子。

「沒有誰給我。我……便是苗南人。」樂綺柔滿面憔悴，咬著下唇全然一副嬌弱模樣。

「暗害朝廷命官是何下場？你是想要一己承擔？」露水有些涼，明昭鈺只戳了一下便縮回了手。

「我承認是我下的蠱……下的苗南的蠱。我是苗南人，這還不夠麼？」樂綺柔絞著手帕。

「可銷聲匿跡已久的清瀾公主，也是苗南人。」明昭鈺突然轉過身來，一瞬不瞬地緊緊盯住樂綺柔的眼睛。

樂綺柔立刻便低垂了眼眸。

「綺柔姐，你終究還是負了哥哥。清瀾公主，你終究還是押上了翎羽所有人的性命。」明昭鈺冷聲道。「你是在為誰維護？你最好想清楚，你用闔族為注為之押寶的這個人，也轉瞬便能將自己撇得一幹二凈。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你要想清楚，真到了這最後一步，誰的勝算會更大？」

「沒有誰……沒有別人……」樂綺柔癱軟在地，「這蠱正是我下的……」

「呵，左不過是些湯粥，你又能將蠱放在何處？五彩斑瀾的一隻小蟲子，瞎子都不會吃不出來。」明昭鈺居高臨下，冷眼看著苦苦掙扎的女子。「你最多隻能撒些什麼藥粉，用來牽出蠱毒。」

他……他竟早就懷疑我了！

他，他竟時時都在監視我……

「我不會說的，因為說出來也沒用！」樂綺柔驚恐之下撥出了束髮銀簪，直直便向自己的咽喉扎去。

明昭鈺想也不想便伸手截下了銀簪。卻不想樂綺柔存了死志，一時間銀簪劃破掌心嬌嫩的皮膚，手心當時便血流不止。

刺目的嫣紅喚醒了樂綺柔的神志，銀簪直直從她手中墜落。她獃獃地抱住頭，蜷縮到迴廊角落崩潰般地大哭起來。

她也不願意的……

她也不願意的……

她只是，只是想讓自己的族人都能堂堂正正生活在陽光下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