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次見到那個人，你該說什麼自己清楚。」​明昭鈺用衣袖壓住不斷滲血的傷口，深深看了樂綺柔一眼。

樂綺柔披頭散髮，蜷作一團，哪還有​半分從前的風華。

蘇悅一道聖旨，終究還是把明昭鈺召進了宮。

勤政殿內，君臣二人相對，卻是一坐一立。時近黃昏，殿內卻未挑燈。蘇悅狀似散漫地坐在案幾後，半張臉隱在一片昏暗中。

「端木雲，反了。」​蘇悅隨手將手邊的奏疏扔下去，神情頗有些神秘莫測。

那本奏摺貼著明昭玉的身體飛過去，堪堪避過他脆弱的腹部。明昭鈺強撐著胸口的室悶​，俯身將之揀起。

「我記得你曾說過，端木家的兵權不能收。好啊，我沒收。可是現在呢？我反而是困在這九重深宮裡，等著人家來打臉哪。」​匆匆掃一眼，未曾看得幾行，便聽蘇悅又開了口。這此倒沒藏著別的情緒，只是分分明明帶著怒意了。

明昭鈺也不敢怠慢，忙一目十行將手中奏疏看完。

「好啊，竟敢擁兵自重了。還勾結了苗南餘孽，就是不知，是誰給他的膽子。」蘇悅恨聲道。

「陛下是……懷疑我？」明昭鈺捏著摺子的手有些顫抖。

端木家的確有兵權，但端木雲……沒有理由在這個時候起兵。一者端木氏遠離中樞時日已久，縱有兵權卻並非能夠直接動搖京畿安危。二者苗南日益式微，且已分劃為翎羽和本土兩部分。兩部均稱苗南，卻也實實在在削弱了最初的苗南遺族政權。如今的苗南，勢力分劃人心渙散，又怎可合作？

端木雲不是純粹的武夫，否則不可能守住西南門戶封蘭。可如今卻選擇了這條看不清勝算的路……這是為什麼？

明昭鈺心下陡然湧出一種無力感。蘇悅明顯是在懷疑自己了，可他明昭鈺又有什麼理由串通遠在封蘭的端木雲呢？難道拋了太平日子不過，上趕著要去做亡命徒？

相伴這許多年，傾盡了所有卻連半分信任也換不來。

蘇悅盯了明昭鈺半晌，這才走出書案在那人面前站定。

「昭鈺，我不疑你。」蘇悅抬手撫了撫明昭鈺的腹部。由於進宮，明昭鈺無可奈何之下又得咬牙束腹。硬生生讓胎腹回到了四個月的狀態，手撫上去只是一彎淺淺的弧度。蘇悅笑了笑，暗暗加大了手下的力道。「縱然真被你奪了天下去，想來你也會留下他的性命。如此，我蘇家就還有機會啊。不是嗎？」

腹中孩子感受到了外界壓力，果然又躁動起來。在蘇悅看來只是輕緩的蠕動，於心脈有損明昭鈺而言卻無異於火上澆油。

明昭鈺忍不住痛吟出聲，額上已是見汗，只得軟綿綿地倒在蘇悅懷裡。

「陛下不必疑臣……」明昭鈺呼吸間帶著喘意，聲音虛浮不堪。「若此事與臣有關……臣腹中此子，必十死無生！」他手中的奏摺早已滑到了地上，未曾受傷的右手攥緊蘇悅的衣袖。

想來也可笑。明昭鈺少時雖落魄，卻也有幾分傲骨。如今算得上顯赫了，卻要被逼到拿腹中的孩子賭咒發誓。

蘇悅，初見你便心動，是我的錯。此後種種，我亦心甘情願。今日被疑至此，我卻，終究意難平。

「臣會想出應對之法……還望陛下，莫再起疑。端木雲難以長久你我皆知，不必，不必自亂陣腳。若真讓他打到了京畿，臣這個庸相，陛下千刀萬剮也無妨。」明昭鈺忍過一陣劇烈的疼痛與心悸，顫抖著手推開蘇悅。

蘇悅看著眼前的人俯身想撿個奏摺都險些摔倒在地，下意識想伸手去扶，卻被明昭鈺躲了過去。那人輕飄飄地出了殿門，腳步是明顯的虛浮。

蘇悅靜靜看著明昭鈺離去，驟然明白還有些其他的東西，也在今日一併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