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雪落無痕-(貳)
小說: 唯願卿安 作者:慕容黎离 字數:3262 更新時間:2019-09-23 02:45: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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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移世易,不知不覺間稀里糊塗的過了十年。兩人都十七歲了。杜謙生的越發氣宇軒昂了。整日里一襲紅衣,頭髮也都只是微束,沒認真打扮過。右眼角下一顆淚痣鑲嵌在臉上,透著一股說不盡道不出的妖冶。嘴角一勾,簡直是那禍國的妖孽攝人心魄,勾的許多人暗許芳心。雖然杜溢長的一副輕挑浪蕩樣,確實是一個正人君子。
杜謙每每一走到街上,總歸有那麼幾個女孩子家膽大,在高閣上時不時便會丟出一兩個帕子正落在杜謙肩膀上。女孩子家在樓台上已是羞的見不得人,而杜謙卻面不改色,將肩上綉帕取下好生託了人往樓台上送,而自己卻又是當做無事發生一樣走著自己的路。對此唐溢好幾次取笑道「:我的立羽好福氣,若是把這些帕子收起來能積一屋子。到時候我們考什麼功名,直接就靠賣帕子過活好了。」
杜謙渾然不在意這些,笑了笑道「:用得著賣帕子?我的溢哥哥還差這點錢嗎?」唐溢在原地愣了愣,抿了抿嘴,不知道該說什麼。而調戲了人的那個,仍是臉不紅心不跳的正常走路。
唐溢無奈,追上杜謙道「:別走那麼快啊。話說今日有廟會,回家還是在外面?」
杜謙嘴角微微勾起,看著唐溢的眸子隱有精光浮現道「:當然是在外面了。你看這街上,離廟會還有好幾個時辰呢。便熱鬧的不成樣子,回家的話,就三坐一處那清冷勁兒,我才受不了呢。你難道就不想在外面玩上一遭嗎?」
唐溢看了看周圍,的確人山人海的,里三層外三層把整個鬧市堵的不成樣。周遭的嬉笑聲也是不斷。每個人的屋子上也早早掛了幾個紅燈籠添喜慶。廟會雖尚未開始便有不少人開始籌備接下來的流程。唐溢又看了看杜謙這一臉的期待樣,難得的笑了笑道「:行。聽你的。」
杜謙看唐溢難得答應的那麼快不禁起疑道「:你這次怎麼答應的那麼快?平日里都是跟個老媽子一樣磨磨蹭蹭的,得磨好幾個時辰才能微微鬆口呢。打的什麼算盤?」要知道唐溢這人比他還君子。他平常雖說行為舉止是翩翩君子,遇人處事都游刃有餘絲毫沒有半分逾矩。但骨子裡還是放蕩不羈的性子。而他呢,說是君子不如說是死板。什麼三書六禮的教條,成文的不成文的,只要算得上規矩,他一條一條的規矩都在頑固的守著。豈不是墨守成規的老頑固。而這次竟然這麼輕易的就鬆口了,杜謙簡直要懷疑他是不是被奪舍了。
唐溢柔和的笑了笑,舉止禮儀有德道「:看你難得那麼高興,就破一次例,下不為例。」
杜謙看著他的眸子,柔情似水,其中的溫柔都快溢出來了。杜謙看愣了,但立馬回過神來,但舉止還是獃獃的,走路都走的不順暢。好幾次都差點撞到人。唐溢拉了他一把「:好好看路,小心摔著自己。」
杜謙這才完全清醒過來,他們從小一起長大最是了解不過。若是旁人,也就早被騙了,但杜謙不會。因為對彼此都太熟悉了,這個人一直都是這樣。無論對誰都似這般溫和體貼,不過都是假的。溫和體貼的確不假,但待你疏離也不假。逢人遇事,皆留三分。他對每個人都是這樣,沒有絲毫區別。不過雖對自己親近,也不過只是當弟弟看待。唐溢這個人啊,不可深陷,他這個人哪都好,要是非說不好,那便是在情愛上薄情了一點。就算入情局,也不會深陷,哀而不傷。
杜謙淡淡笑了笑,暗自把不該有的心思壓下了,難得能出來瞎逛,他可不想浪費。所以細心籌劃著如何玩這一場。
天漸漸暗了下來,杜謙帶著唐溢在酒樓里隨便囫圇了點就去逛廟會了。杜謙其實頭一次逛廟會,因為唐溢這個死腦子在這種節日的時候老是說「既然是重要的日子更應該闔家團圓才是。」因為唐溢的母親和杜謙的一樣早早逝世,唐溢是獨子,他亦是。所以每每這種時候,很是清冷,三個人耷拉著臉也不說話活躍氣氛,一片死氣沉沉的。跟往常一般隨便吃幾口,各回各屋。那又有什麼意思。
杜謙很喜歡熱鬧,很喜歡有人陪他熱鬧。所以這次唐溢願意陪了,其實他心裡很高興。杜謙牽著唐溢的手到一個小販子那,看著攤上的商品。雖玲琅滿目,但好看精緻的著實沒幾樣。眼睛一瞥而過,卻在一件物件上停了眼。
那是一個香囊。繡的不算很好,底布是暗藍色的,一片荷葉上綉了幾朵栩栩如生的紅蓮,荷葉下面是兩個魚兒在肆意暢遊。兩條魚渾身通白唯額頭一點紅,魚的身體邊緣有水紋浮現,水紋之下是五串珠瓔絡。樣式很普通,綉工也一般。可不知怎的,眼睛就愣愣停在那上頭移不開了。
杜謙碰了碰唐溢的手,指著那個香囊固執道「:我要這個。」唐溢看著他嘆氣道「:你什麼時候也喜歡這種女孩子家家的玩意了。讓人看見也不怕人笑話。」
杜謙拽著唐溢的袖子搖了幾下道「:誰敢笑話。」唐溢揮開杜謙的手道「:那你買便就是了拽我袖子幹什麼?」杜謙勾起嘴唇,漏出一個邪笑道「:我沒帶錢。」
唐溢看著這人臉不紅心不跳的說謊,也是沒半點奈何道「:方才酒樓的錢,分明就是你付的。你哪裡沒帶錢了。」
杜謙不依不饒道「:溢哥哥。」
唐溢耳根一紅,他最是受不了這些肉麻話了。無奈掏出錢袋買下了香囊。遞給了杜謙「:可是滿意了?」
杜謙笑了笑,黝黑的眸子漏著精光道「:這可就算是你送我的了。」江南可採蓮,蓮葉何田田。魚戲蓮葉間。魚戲蓮葉東,魚戲蓮葉西,魚戲蓮葉南,魚戲蓮葉北。笨蛋。
唐溢不懂這些彎彎繞繞的心思,跟哄小孩子一般的口氣道「:行行行。那接下來去哪?」杜謙眼睛瞥了周圍一圈,最後指向河邊「:我們去放花燈吧。」
唐溢調笑道「:立羽這是有心上人了?」
杜謙露了個絢爛如花的笑容,用意味不明的語調道「:你猜?」唐溢愣了愣,面色有點不好看道「:你真有心上人了?」
杜謙拍了拍這蠢驢的腦袋道「:想什麼呢?沒看出來唐大公子腦子裡天天想著這些個風花雪月的事情,誰說花燈只能承載傾慕之意,也可以為親人祈福啊。」
唐溢微微鬆了口氣,他也不知道他剛才到底在慌張些什麼,只是心裡一緊,便就不受控制了。杜謙拉著他來到了河邊。河邊有許多的男男女女集聚,人手一盞樣式不同的花燈。有人正羞澀不已的放下花燈,有人正咬著筆桿思考著如何用詞,亦有人因此結成了一段好姻緣。
杜謙買了兩個普普通通的蓮燈。自己的是白蓮花燈,而唐溢的是紅蓮花燈。花瓣有兩層,內一層放著小小的蠟燭,而外一層的內面花瓣則是用來寫字的。
兩人出門也沒帶個筆,便隨隨便便的向路人借了支狼毫。兩人背對著往自己的花燈寫著心之所念。杜謙小心翼翼的捧著花燈,握著筆桿鄭重的一筆一劃在蓮燈上寫著端正的楷字。兩人將花燈放下時,眼裡都有各自道不出的愁緒。
河面上烏漆麻黑的,蓮燈上微弱的燭火隱隱約約的照著岸上的人,露出了兩張各懷心思的愁臉。蓮燈漸行漸遠,燭光透著薄薄的花瓣,顯露出字的模糊影子,卻看不清大體。
河對岸突然傳過來幾句喊聲「李越公子,鯉姑娘的花燈對你說,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還不趕快從了她的心意?」撞破了這濃重的氣氛,兩人不禁「噗」的笑出了聲。每年放花燈的時候,總有幾個遊手好閒的人專撈花燈,再大聲喊出裡面內容。裡面內容大多都是傾訴愛慕的,那麼對方的名字一定會寫在上面,按照慣例自己的名字也得寫在底座。有的人不願暴露真名,就會只取其中一個字露在底座。
這時候若放花燈的人在現場,清清楚楚的聽見自己寫的內容,大多都是禁不住羞的,事後便會去買回自己的花燈。或者是恰好兩人互相心悅,從此促成一段姻緣,以後兩人回來答謝贈禮。倒也是個賺錢的門路。
杜謙笑了沒多久,後幾秒笑容僵在了臉上,再也笑不出半分。只聽岸對面的人又用粗重渾厚的嗓子喊道「唐溢唐立染,此心予你,此情不渝。喲,這又是哪個姑娘家家寫的,這情話說的。羽?羽姑娘對唐公子說的。唐公子聽見了嗎。」
兩個人的氣氛瞬間尷尬了幾分,杜謙皮笑肉不笑道「:今天……天氣不好……好像要下雨了。不如……」還沒等他說完,岸對面又傳來聲音「願父親長命百歲,家庭和睦。願小羽兒此生平安康樂。不求他也心許與我,只求他能與自己心愛之人白頭偕老,而後達成畢生所願。這又是哪位深情的公子寫的,溢?方才一個羽對溢,現在又一個溢對羽。莫不是互相心悅。此等良緣,兩位才子佳人得好好把握才是啊。」
杜謙腦子好像被什麼擊中了一樣,一片混亂,周圍的聲音都不是那麼清晰,愣在原地。口中磕磕巴巴道「:溢……溢哥哥?」
唐溢的臉上已經是一片通紅,結結巴巴道「:小……小羽兒。天氣的確有點不好……回家吧。」
兩人此時心裡都是亂成一堆,相顧無言。回到了府邸,兩人便分道揚鑣,各自急急忙忙把自己關在房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