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詐第十
小說: 戲子當道 作者:白教主 字數:1890 更新時間:2019-09-22 11:30:12
時間轉眼便是深秋,玉米蛇盤在搖椅上瞌睡得睜不開眼,白卿攬的指尖在蛇身上來回滑動,他喃喃道:「你最近總是無精打採的,是不是要冬眠了?」
窗外的梨樹棕褐色的枝幹伸向天空,枯黃的樹葉風一吹便從枝幹上落下。梨園裡日復一日有賓客來來往往,白卿攬的指甲和初秋比起又長了不少,羅佐倫偶爾會抱怨上兩句,說晚上睡覺時,白卿攬的指甲總是戳到他。
梨園的小廝早已習慣「羅爺」的存在,偶爾會見面時會奉承一兩句:「羅爺和白先生感情真是 好,羅爺天天住在咱梨園陪白先生呢!」
驟降的氣溫讓茶水涼得更加快,白卿攬的廂房內新擺設了一個小火爐,溫茶的同時也能驅驅寒氣。白卿攬偶爾將一兩枚紅棗丟進火爐里,室內登時瀰漫起紅棗的香甜味。
羅佐倫前些日子聽說城東有家百年包子鋪,今日起了個大早趁白卿攬練功時溜出門,白卿攬懶得多問他的去向,只是吩咐小廝不必準備羅佐倫的午飯。吩咐完瑣事後,他坐到銅鏡前,細細給指甲抹油。這是白卿攬的生命中再平常不過的一天,白卿攬喜歡這份安逸與冷清。
門外有烏鴉凄厲的叫聲,白卿攬微微蹙眉,看見窗外站著楊青鵬,對方朝他微微頷首,道:「卿攬,別來無恙。」
白卿攬收回目光,漫不經心地繼續保養長指甲,道:「楊將軍大駕光臨,有失遠迎。」
「卿攬這話說得好生涼薄,彷彿你我間什麼都不曾有過似的。」
白卿攬道:「進屋坐吧,外面寒氣重。」
楊青鵬做到白卿攬身邊的太師椅上,看著白卿攬描指甲,他道:「卿攬,我這次來…」
「噓——」白卿攬輕輕放下羊毛筆,道:「想必算不上什麼好事,軍爺等會兒再說。」
楊青鵬一時語塞,他尷尬地將手裡的木盒旋轉一圈,踟躕道:「這是…卿攬…你做好準備。」
白卿攬用餘光瞄道被黑色金絲絨包裹的盒子,道:「喲,這是誰的骨灰盒?」
楊青鵬的喉結動了動,他壓低嗓音說道:「是…燕先生的。」
白卿攬轉過身正對著楊青鵬,面色古怪,一動不動。他們像這樣僵持半晌,爐火里不時傳來棗核碎裂的聲音。一聲冷笑忽的從白卿攬的喉腔內傳出,打破了屋內沉默的僵持。
白卿攬眯著眼,睫毛顫抖如蝴蝶撲閃的翅膀,他道:「笑話。」
楊青鵬道:「卿攬…我知道你很難接受…」
「笑話…笑話…」
「卿攬?」
白卿攬道:「楊將軍,你不妨直說,是不是哪裡出了差錯,我猜猜——邊關?朝廷?」
突兀的話題讓楊青鵬愣了愣,他小心道:「近日…朝廷里確實有些動亂。」
「我之前有個玩伴,曹文彬…他正在從京城趕回來,聽說是紫禁城裡的太後出了事。」
白卿攬的眼睛再次眯成一條細細的縫,上下眼睫毛交織到一起,他道:「楊將軍和我說的這些,不是大逆不道的話,便是軍事機密。我白卿攬不過是一介草民,楊將軍如此這般,怕不是…想要草民的命?」
「卿攬,我是真心待你。」
白卿攬的指尖在楊青鵬捧著的盒子上打了個圈,道:「真心不是靠嘴說來的。你剛剛說,這裡面裝的是誰來著?」
楊青鵬看著白卿攬,對方氣定神閑的模樣彷彿兩人間的對話不過是茶餘飯後的閑談,他清了清嗓子道:「裡面裝的是…燕九的骨灰。」
「噢,」白卿攬笑了笑,「原來裝的是師傅的骨灰。」
「這可有意思了,我還是頭一次聽說,失蹤戲子的骨灰被送回梨園一說。」
白卿攬的冷笑如同涼水從頭澆下,楊青鵬的手臂上冒氣雞皮疙瘩,他道:「卿攬,你在說什麼?」
楊青鵬到底是將軍府里的大少爺,下九流行當里的太多辛酸苦楚皆為他所接觸不到之物。就像羅佐倫說過的那樣,戲子的命不值錢。要麼死在外面,屍骨無存,要麼死在梨園裡,勉強落得個體面的葬禮。
白卿攬指甲一挑,便勾開骨灰盒外面裹著的黑布,他道:「喲,還是金線雕花的骨灰盒。不知道,我死的那天,能不能配得上這樣的盒子?」
楊青鵬看著白卿攬,如同看著一個素未謀面的陌生人,他道:「卿攬,你怎麼會這樣想,你會有個體面的棺材,而不是被燒成骨灰。」
白卿攬接過骨灰盒站到窗邊,將盒中骨灰盡數灑進花壇。他道:「塵歸塵,土歸土。不管你是哪條冤死的亡魂,該投胎投胎,該做鬼做鬼。天大的仇恨沖著仇人去,別來擾我白卿攬的清凈。」
「白卿攬!」
楊青鵬喝到:「那裡面裝的是你師傅!」
白卿攬將骨灰盒塞回給楊青鵬,道:「裡面不是我師傅,我師傅早死了,屍骨無存。」
「我不知道裡面裝的是誰,也不知道你安得什麼心。」
「但是我知道,邊關的叛亂沒有被平定、我知道朝廷的內亂已經不可挽回、我知道太後的荒淫無度讓國庫幾近虧空。」
「你真以為百姓什麼都不知道?你未免太小瞧天下蒼生。」
白卿攬頓了頓,目光飄向窗外的烏鴉:「大清的氣數盡了。」
烏鴉忽然受驚,慘叫著振翅飛向天空。翅膀揚起的細小灰塵在陰沉的秋日緩緩落地,整個清朝上下籠罩在一片陰翳里。
同樣被陰翳籠罩的還有楊青鵬鐵青的臉色。
白卿攬蒼白的臉在陰翳里顯得妖冶而艷麗,他嘴唇微啟:「在下白卿攬,一介戲子,不能為軍爺效命,還望軍爺海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