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才關上沒多久，就有人輕輕敲門，方岩正在換沾了雪水的衣服，邊脫衣服邊道:「門沒關。」

「咿呀…」輕微的開門聲，門口的人見裡面的男人光著上半身，先是一愣，緊接著就尖叫著捂住眼睛。

方岩被這叫聲嚇了一跳，無語的轉頭看去，是一個十來歲的陌生小姑娘，本還想戲弄下對方，也只能乖乖把濕噠噠的衣服披上繫緊。

被看光的分明是他，為什麼這個小丫頭還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

帶著這樣的疑惑，看見一美妙少婦繞過那丫頭走進來，有美人在眼前，方岩一向都會比較好說話，吊起的眼睛一眯，露出狗腿的笑容來。

「先生此次來京，可是要帶免兒走？」那少婦面帶憂慮，斟酌著語句問道。

「我帶他去哪？我可養不起這麼大人。」方岩第一反應就是夏免很能吃，又愛折騰，他肯定是養不起的。

「…」少婦面上一陣古怪，仔細觀察了一會方岩的神色，不似在說謊，低頭沉思片刻，微笑，「看來是我多慮了。」

「？？？」方岩滿頭的問號，這美人一來就說些奇怪的話，但他不是追根究底的人，所以也就懶得去問。

但他不問，不代表美人不會主動告知。

「先生當年送免兒入府以解我和夫君無後之苦，若是先生沒有帶免兒走的意思，那就還是夏府的座上賓。」美人，也就是夏免的娘親夏七氏鬆了口氣，笑靨如花仿若二八少女，絲毫不見年老色衰之態。

「夏免不是夏家親子？」知道真相的方岩吃了一驚，他怎麼可能想的到，這受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夏小公子，居然不是親生的！

「…」夏七氏看他吃驚的模樣，一時語塞，什麼話也不想說了。

「我是你用一千兩銀子賣給夏府的。」門口，不知站了多久的夏免陰測測的盯著方岩看，可愛的娃娃臉因著表情太過冰冷，看起來可怕的很。

「哈哈——」方岩幹巴巴的笑了兩聲，他曾經賺過一千兩銀子他怎麼會不記得？

不過，當下的情況，這似乎並非重點？

「啊，那你豈不是得給我點謝禮？」方岩思索了半響也沒想的起來這件事，索性懶得再想，突然想起什麼，開心的一擊掌，「畢竟當初我可是給你找了個好人家呢～」

「…」這下母子二人皆是無語。

見過不要臉的，就是沒見過方岩這樣不要臉的。

好言勸走母親，夏免回來面色古怪的看了他好一會，才幽幽的開口:「我也想過你是不記得了。」

「等等，你既然是我送進夏家的…」方岩腦中靈光一閃，打斷了想繼續說什麼的夏免，「那你之所以會我門派功法，也是我當年教你的？」

夏免面色由白變黑再變青，換了好幾種顏色，捏著手，默默點頭，承認了。

這下就沒什麼疑惑了，方岩走過去換上一副慈祥的表情，拍拍他的肩，笑，「你雖是衍兒擅自做主替為師收的，但畢竟也是我門中弟子，也要隨你師兄喚我聲師父的。」

夏免面上一陣掙扎，最後什麼也沒說，低頭無精打採的喊了一聲師父，而後戚戚然抬頭幽怨的看著方岩，眼裡隱隱閃著水光，「原來你把我忘了。」

饒是臉皮厚如城牆的方岩，也被這略帶譴責的悲傷眼神看的有了愧疚感，他伸手揉揉鼻子心虛的笑了笑。

這小子，估計是他以前養過一段時間，臨走還做了什麼承諾，不論怎麼算，他為一千兩銀子把人買了，原也是他虧了他的。

「我以前傷了腦，記不住事的。」方岩小聲的解釋了一句，指了指自己的腦袋，神色不太自然的繼續說道:「我連你師兄都忘了。」

「這些年我孑然一身四處漂泊，也是因為我記不清家在哪裡了。」

夏免一直沉默的聽到這，臉上的黯然才添了一分同情，隨後甩了下腦袋，「你欠我的。」

「啊？」方岩沒想到這孩子突然冒出來這一句，害他一下子就忘了剛剛想說什麼。

「所以你不可以離開我！」夏免再說話時，又變成了那個頤指氣使的夏小少爺。

「我呸！」剛剛還有那麼點溫情的意思，在聽到這句之後，方岩心裡那點百年難得一見的愧疚消失殆盡，抬腳就踹！

夏小公子拂袖拍去衣擺的腳印，二話不說握著方岩的手拖著他出門。

「這裡是我家的寶庫。」鑰匙自手上轉了一圈，用拇指和食指拎著放在方岩眼前，再一把握住，放在他手心裡。

「寶庫歸你，你歸我。」在方岩愣神的同時，死死攥著他的手腕，黑如夜空的眼中閃著不知名的光亮。

很多錢！

「你這是欺師滅祖。」方岩勉強把目光從寶物上頭移開，扯了扯手，沒掙脫，嘆氣，「我老了，玩不來年輕人玩的那套了。」

「我沒有正式拜師。」夏小公子突然笑了笑，「天香閣是夏家的產業，遍布全國，你走到哪都可以隨便吃。」

「…」不用餓肚子！

見方岩雖然不說話，但眼神里已經沒有抗拒，夏小敗家子說出最後一條。

「從你答應開始我賺的錢都給你。」

用不完的錢！

「好！」毫不猶豫的點頭答應，一點也不在意被賣的是他自己。

自從那天夏小公子把全部身家都給了方岩之後，方岩每每看著手裡的鑰匙都有種不真實的感覺，他忙忙碌碌了大半輩子，至今一事無成，不過幾句話的功夫，就有了不菲的身家。

於是他最經常做的事，就是去天香閣白吃白喝，心情不好就去寶庫呆上一會，一想到這些都是他的，方岩就覺得這買賣怎麼算都值了。

但這不包括，這天他吃飽喝足之後，被人拉進小巷子。

他還沒看清對方是誰，就被抓到巷子里，脖子上一疼，失去了意識。

等他清醒過來，看見的是漆黑一片，不由得心裡打鼓，不是在意是誰綁了他，而是想，會不會挨餓。

綁人多半要錢財，夏小少爺很有錢，安危這塊方岩是不用在意的，他就是怕等會對方會不會對他動粗，又或是不給他東西吃。

也就擔心了一小會，察覺到身下很軟，剛剛吃飽的人就忍不住犯了困，摸了摸四周，摸到一個類似被子的東西往身上一裹，沉沉睡去。

等他睡飽了神清氣爽的醒過來，就感覺身上壓著一人，眯眼瞧了一會，還是個看起來十分貴氣的中年男人，正坐在他腿上準備脫他衣服。

「你醒了。」那人淡淡的看過來一眼，手上不停地把他扒光，細細的撫摸他的身體。

方岩眨了眨眼，提醒道:「我是男的。」

「我知道。」那人應了一聲，動作不停，似乎在方岩身上找什麼東西，神色始終冷冷淡淡，看不出有什麼意圖。

方岩配合的翻過身去由著他大吃豆腐，掩嘴打了個哈欠，又道:「我比較怕疼，你溫柔點。」

那人正要摸到他屁股的手一僵，反倒從他身上下來，淡然的神色變得複雜，帶了點傷感，問:「你為什麼不呼救？」

「我不會武功，又不知這是哪裡，在你手裡當然要聽話些，我這人別的不好，就是識時務。」方岩看他不像要繼續的樣子，又打了個哈欠，「我看你不像普通人，應該不會讓我餓肚子吧？」

「你性格變了，音容相貌也變了，可你騙不過我。」晦暗不明的雙目緊緊盯過來，看著床上無所謂的轉過腦袋和自己對視的人，凄厲的笑著，「阿穆，你騙不過我。」

「嗯？」方岩仔細把那人從頭到腳的看了個遍，似乎是有那麼點眼熟的，但他記性差得很，又許久沒來京城，著實想不出他在這裡有什麼相識之人。

「那個…你別太激動。」眼看那男人越來越激動，目光赤紅像是要把他掐死在床上，方岩抹了把臉，早知道，他就不來京城了，這都些什麼事兒啊？

先是莫名其妙被夏免關起來，後冉衍找來，再後來知道夏免是被他拐賣的，現在又來個似乎認得他的仇人。

「小人一沒財二沒勢，加之才入京城不久，您是否認錯了人？」方岩眯眼狗腿的笑著，他記性不好甚少與人深交，夏免算是他現下最親近的人了，突然又冒出來個看起來和他有肌膚之親的，他可不是隨便認親戚的人。

他也沒那麼多錢養親戚。

「阿穆，你可知我這些年夜不能寐，我每天都在後悔當初那樣對你，你可還是在怪我？」那男人見他眼神從頭到尾沒有半點驚慌或是震驚，一下子像是換了個人，悲戚得跪在床邊，握著方岩的手，痛苦的留下兩滴清淚，似是當真悔恨交加，痛苦不堪的模樣。

方岩嘴角微僵，心想這貨莫非是個傻子？

既然是傻子，那他可不能刺激他，萬一他瘋起來，那他豈不是死的很冤？

「要不，你找人做點吃的，我們邊吃邊聊，我記性不大好，你把和阿穆呃…和我的過去告訴我，興許我就想起來了？」意識到對方神智有問題，方岩立馬換了一副態度，深情款款的反握住對方的手，溫柔的建議道。

「好、好…我忘了，阿穆你剛睡醒肯定會餓。」那男人痴痴傻傻的連連點頭，飛奔出去。

那男人一出去，方岩就鬆了口氣仰躺在床上，想想這也不是個事，幹脆坐起來找衣服穿。

被一個正常人綁架和被一個瘋子綁架是有本質區別的，方岩左右想想，最後還是決定乖乖聽話，哄著那人些。

心不在焉的穿著衣服，裡衣和中衣穿反了也沒發現。

夏免肯定發現他不見了，要是他以為他跑了去找，八成是找不見他的，他倒不是可惜其他，夏小公子那不菲身家才是他最可惜的。

聽見開門聲以為是那瘋子，也沒抬頭，繼續不停手的繫上衣帶。

「他對你做了什麼？」來人聲音陰測測的，似是在隱忍什麼，方岩一愣，抬頭望去，可不就是夏小少爺嗎。

「你是說那個瘋子嗎？」餘光撇到正要進門的冉衍腳下一滑，險些摔了個跟頭，然後門也不進了，捂著臉背過身去，似乎嫌丟人。

夏免聽了這話臉色稍緩，只說:「你這把人忘了的本事，可真是傷人心。」

「那我可沒辦法。」方岩無所謂的聳聳肩，他雖然記性不大好，可他也知道，若是他離開自小長大的地方，那就說明，這處已沒有他留戀的事物了。

連一絲留戀都沒有，那必然是傷透了心，這等傷心事，他還是不必記得的好。

「不許再把我忘了。」夏免也沒多糾纏別的，目光炯炯的盯著人，面無表情的命令道。

方岩聽出那話中帶了一絲傷感，也沒立馬答應，嘆了口氣，「大夫說我這忘事的毛病沒得治。」

「那就別離開我。」一邊說著，一邊把人抱起來，自顧自的說道:「就算你跑了，被人綁了，我也會找到你的。」

「方岩，你這輩子，都是我的。」

冉衍不忍直視的捂著臉直到兩人走遠，才放下手，感嘆，「小師弟，可別怪師兄不提醒你，咱師父可不是個好相與的。」

他們的師父，可是曾在朝堂上翻雲覆雨之人，連當朝兩任皇帝都曾玩弄於股掌之間，夏免不過二十齣頭的小公子，也不知，是誰離不開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