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小說: 財迷心竅 作者:花灸妍 字數:3312 更新時間:2019-09-23 03:55:21
方岩對情緒變化尤其敏感,眼皮子一抖,伸出一根手指頭輕佻的劃過小公子的下巴,笑著調戲道,「媳婦是覺得相公太厲害了嗎?不要怕,來抱抱。」
夏免最不喜方岩那種流氓痞子樣,雙唇一抿,心裡那點難過頓時煙消雲散。
甚至有點想打人。
沉默片刻。
扣住得意洋洋的老男人的背,死死抱在懷裡。
被夏小公子用力一抱,鼻樑撞到對方肩頭的方岩只覺得鼻腔微微發癢,溫熱的液體流出,滴在小公子淺蔥色的外衣上,他趕緊伸出手捂住鼻子。
夏免看他滿手的血,一驚,頓時有點不知所措。
方岩看他無措的模樣,慢慢揉著鼻樑,擺擺手示意無礙。
很快回過神來的小公子掏出帕子給方岩擦拭血液,泛白的唇瓣被抿的幾乎要看不見了,整塊手帕都染上鮮紅,他幹脆撕開衣袖繼續擦拭。
好不容易止住血,轎子也到了,轎夫和早起的百姓有幸瞧見習慣把自己打理的一絲不苟的夏小少爺,在寒冬臘月的天,穿著被撕的破破爛爛的衣服,抱著一大床被子走進店裡的場景。
京城裡,夏小公子斷袖的傳聞再次沸騰。
方岩捂著鼻子看夏小少爺著急上火,一時沒忍住笑了出來,他不笑還好,一笑就捅了馬蜂窩。
夏免見他不知所謂整張臉都拉了下來,咬牙看了會獨自樂呵的老男人,突然也跟著笑了。
他突然想起來,方岩總是說老了身子骨不好之類的話,以往他總覺得那是他在胡言亂語,現在想來,他根本在一開始就把實話說出來,給他打個預防。
他應該想到的,以方岩的個性,若非必要,又怎麼會主動踏足京城這種是非之地!
這個懶散的老傢伙,遇上麻煩就只會躲!
方岩哈欠打到一半就聽見夏小公子讓他的貼身侍從未眠去找大夫的話,愣了愣神,下意識的摸了摸小腹的位置。
幾不可聞的嘆了口氣。
別人分別之後都是日日夜夜肝腸寸斷,偏生他,是忘得一幹二凈。
像他這樣的人,忘記一個人有多容易,記住一個人就有多難。
他不是個會後悔會懷念過去的人。
所以他再次踏足這個是非之地時,就已經做好了要去面對過去羈絆的準備,他想讓夏小少爺得償所願,不要因為他的過去徒生煩惱。
於是,對以往的事他隻字不提。
只說忘了。
那段空白過往於他不過是白紙上一段黑色墨汁書寫出的故事。
無論看多少次,也引不起他的一絲惻隱。
方岩想要的是純粹炙熱的感情,他不喜歡那上面蒙上一層薄灰。
他很喜歡夏免眼裡不加掩飾的痴迷,以及不想傷害到他的隱忍。
為了對得起他的這份感情,他做了許多的妥協,想要更久的陪伴他。
夏免什麼都不需要知道,他只需要保持這份愛就好了,方岩也只要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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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方岩診脈的是個鬚髮皆白的老者,方岩面色古怪的看他慢慢吞吞半天才摸了一把鬍子,垂目低吟半晌才又摸了一下,愣是一句話都沒有,忍不住笑了,隨即就收到夏小公子的冷眼,努力憋了憋,若無其事轉頭。
腦子裡卻在想,夏小公子那溫吞的性子,老了是不是也這樣?
越想越覺得好玩。
「噗…」
不行。
忍不住了。
「哈哈哈哈…」
如果一開始夏免還不知道他在笑什麼的話,此刻看方岩眼神越發詭異的情況下,必然是聯想到他頭上無疑,氣的娃娃臉煞白,狠狠瞪了他一眼,認真去看老醫師。
沒弄清這個老流氓身體之前,他終究是不能放下心的。
他們的年歲差距本就註定無法共赴黃泉,在那一天來臨之前,他想陪他更久一點。
自然垂下的手被握住,沒有反抗的由著他輕易舉起,五指互相摩擦,緊扣。
夏免淡色嘴唇一顫,剋制不住的低頭看緊緊扣住的十指,目光沿著手臂看過去,對上那雙溫柔的桃花眼,再轉不開目光。
他很久之前就覺得方岩的臉配不上他的眼,後來聽冉衍隨口提起問過一句,得到肯定的答案。
卻讓他更加不安。
縱然有冉衍的保證,方岩的承諾,夏免也從來不覺得方岩是真心喜歡他的。
一個連真實顏面都不願意顯露的人的真心,夏免還不敢相信。
「你也這麼大了,怎麼連鬍子都沒有?」方岩可不管夏免的胡思亂想,笑嘻嘻的問道,夏小木頭不愛說話,總不能也不讓他說吧。
夏免默默移開目光,輕描淡寫的答:「颳了。」
「留個鬍子吧~」方岩微揚下巴,輕聲誘哄,想想小奶娃有鬍子的樣子,他就心癢難耐。
「不要。」拒絕的幹脆利落,一點不留情面。
「咳咳…」就在方岩準備再接再厲時,一直沉默的老醫師終於不再摸著鬍子不做聲了,卷著手放在嘴邊咳了幾聲。
「如何?」夏免注意力就沒在老醫師上徹底離開過,沒有什麼能比方岩的身體更重要。
老醫師用那雙渾濁的眼盯著方岩看了一會,伸著皮皺如枯木的手,摸到了方岩的臉,摸索一陣,驚嘆道,「老朽已十餘年未見此手藝了。」
「先生若是喜歡,送你就是了。」方岩收斂了對著夏免時的溫柔,輕佻的吊起眼角,隨口說道。
「無功不受祿,老朽可要不起。」說著,老醫師慢吞吞站起來,由藥童攙扶著,一瘸一拐的走了。
方岩目送他離開,無所謂的聳聳肩,又恢復平時那弔兒郎當的痞子樣,甚至沖著夏小公子追出去的背影吹了聲口哨。
清晨,已經許久沒有得到休息的冉衍脫力的趴伏在東風讓結實的胸膛上,疲憊不堪的半閉著眼。
東風讓見他昏昏欲睡的樣子把人往上抱了一點,坐在床頭湊過去啃咬冉衍微張的艷色唇瓣。
「嗯…」冉衍不耐煩的伸手無力的撥弄了一下,鼻腔里發出小聲的叮嚀聲,抗拒的皺起眉頭,微微撇過腦袋。
他實在太累了。
可冉衍卻忘了。
在床上,東風讓最受不了被他拒絕。
「讓!」此刻冉衍是一點睡意都沒了,驚駭的瞪大雙眼喊了一聲。
「我在。」隨口應了,扶著冉衍的腰身下落。
冉衍是他的,怎麼能拒絕他?
不知道東風讓心裡所想的人,叫苦不迭的被迫抱住對方,才能勉強不被對方弄得摔下去。
門外七月初懸空半天的手怎麼也敲不下去,小木頭說打擾別人會折壽的,他還是不要進去好了。
但是…他一個人說服小木頭好像也沒什麼太大把握…
七月初一邊聽房間里傳來的曖昧呻吟一邊啃起了大拇指上的指甲,最近大家都忙,他已經有段時間沒有修剪指甲了。
算了算了。
還是折壽比較重要。
七月初瀟灑的轉身,瞥到被啃的面目全非的手指甲,恍惚記起某個人皺眉揮動戒尺打他手板的畫面,燦燦的輕搓大拇指,修指甲也很重要。
至少在那個頑固的老頭找到他之前要修剪好。
不然被他看見,估計免不了一頓揍。
他都有小徒孫了,再被揍好像丟臉了不止一點半點。
一抬腳又忘了自己要做什麼的七月初困惑的抓抓自己的腦袋,不以為意的奔奔跳跳的走了。
與此同時,方岩把紙條看完,輕輕揉成團,不走心的把它又鋪展開,再一次揉成小團,以此無限循環。
直到脆弱的紙張經受不起如此摧殘,撕裂開來。
方岩彷彿被驚醒一般頓住手,用兩根手指捏起,放在燭火邊點燃。
「我竟是老糊塗了…」冷眼旁觀手中的紙張燃起,喃喃自語,任由火蝴蝶從指尖偏偏飛落。
竟然差點忽視了夏免的身份這麼關鍵的事,方岩低頭凝視垂死掙扎的火蝴蝶發出最後一點火光,徹底化為灰燼。
林穆的一生都在權勢中掙扎,最後落得什麼下場也只能是他自找的,現在他只是方岩,一個普通市井小民。
既然是普通百姓,那他的小情人,就必須也只能是普通人才行。
他決不允許林穆的悲劇在他方岩的身上重演!
追下樓的夏免一把抓住老醫師,眼裡不復剛才在房裡的平和溫暖,沉下臉咬牙問,「能治嗎?」
老醫師驚訝他追出來,用那雙渾濁的老眼把他上下打量了一番,似乎在思考什麼,最後搖了搖頭,認真的問了一句:「你可知他是誰?」
夏免沒有回答,手上的力道卻是加了一分,眼神里透出陰狠,彷彿要把老醫師當場掐死。
老醫師別看連走個路都顫顫巍巍的需要人攙扶,在肩頭被卡死的情況下竟是一聲不吭,面色沒有半點異樣,又問:「你喜歡他?」
「對。」出乎老醫師意料之外的,夏免沉默許久,不僅回答了,還給了肯定的答覆。
老醫師摸了把花白的鬍鬚,沉吟半晌,才終於開口:「老朽無能為力。」
猜中事實的夏免白了臉色呆立當場,腦子裡一下子全是空白,連老醫師趁他鬆了力道離開都不知道了。
「公子!」未眠送走老醫師回頭看見夏免立在樓梯上,嘴角不斷溢出灼人的鮮紅,一雙總讓人毛骨悚然的眼裡俱是茫然絕望,又驚又怕的衝上去扶住軟倒的小少爺,心疼的用袖口擦去血液。
「滾!」夏免急火攻心的嘔血,體內內息四下亂竄,經脈大亂,可他滿腦子除了無能為力這四個字之外,感受不到半分身體上的劇痛,低聲怒吼的把未眠拂開,被他強行忍住的血液更是毫無阻擋的從喉間湧出。
「來人,快把老先生請回來!」未眠一屁股坐在地上,顧不得自己,又撲了過去接住失去意識的夏免,扯著嗓子大喊。
他自幼被指派服侍壞脾氣夏免,被整被罵被打都有,可他心裡一直知道,這個小少爺只是脾氣壞了點,心地卻是好的,是把他當人看的好少爺,也是他願意用心服侍的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