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琰微微一笑，從容道，「我的眼睛跟你沒關係。」

容卿一愣，這是自從溫琰眼睛受傷之後第一次主動提及這件事，他也一直避及不談。

「後山的火是思漪放的，她以為我在後山。」溫琰低頭，看起來似乎是在看著容卿。

甚至連容卿都在那一剎那產生錯覺，溫琰其實看得見的錯覺。

「以前不告訴你，是怕你知道了會離開我，現在，我已經不怕了。」他笑的有些苦澀，又有些讓人看不懂的難過，聲音也低了些，「因為我知道，就算告訴你，你也不會離開我。」

容卿呲笑一聲，「這麼自信？」

「嗯。」感覺耳邊的散發被撫正。

「不過我就喜歡呢。」

「我知道。」恢復常態的溫琰還是那副百年不變的笑臉，可容卿竟然覺得，他完美無缺的笑容下，有著淡淡的失落。

「我們早點趕路吧。」

拉住溫琰的手腕，疑惑的問道，「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

「瞞著你...嗎？」溫琰歪了歪頭，笑意不減，「比如說在你小時候瞞著你偷偷在你飯菜裡頭放鹽的事？」

「溫琰！」騰的紅了臉，惱羞成怒的喊道，他怎麼有種想刪除溫琰腦海里有關他受傷時的事的衝動？！

「嗯？」溫琰好脾氣的應了聲，那無辜的表情好像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一樣。

「...算了！」最後還是容卿泄氣，溫琰不想說的事，他就算有興趣也不會去問的，但他想想還是補上一句，「都說了那是受傷了，才不是小時候。」

「嗯。」溫琰點頭，雙唇微抿，半晌才道，「被偷襲了。」

「...」容卿嘴角抽搐，在他受傷的這件事上，他真的很難在言語上壓過溫琰。

說不如做，猛的起身拉過溫琰，堵住剛剛讓自己無言以對的雙唇，一開始溫琰還能淡定的回應，但他畢竟還是人，漸漸就有些跟不上了，容卿得意的想。

如果不是偶然看見一對男女在接吻，他又怎麼知道，原來兩個人還可以這樣親密。

他是真的，很喜歡很喜歡這個人，而正巧，這個人也全心全意的對他好。

「呼呼...」在最後一刻用力推開容卿，長時間缺氧的大腦還在思考，到底是誰告訴了容卿這件事。

誠然，容卿是魔族，魔族並不需要像凡間生靈那般需要結合才能孕育後嗣，他們可以說是天生天孕，是集天地間惡念而成。

所以他不可能對這種事有了解，更不知道這是情人間才能做的事，他只是單純的想要親密，單純的喜歡溫琰，只是這喜歡與凡人的定義不同罷了。

但溫琰卻是實實在在的人族，他知道也了解容卿的感情，所以他選擇什麼也不說，不阻止不引導，只是順從的接受。

溫琰更清楚，他是真真正正的，愛著容卿，不是單純的喜歡，而是情人的那種愛。

「還好嗎？」本來的得意盡數消失，容卿慌忙的湊過去，他是不是太過分了？

「怎麼可能會好...」溫琰沒好氣的回道，他可是真的人啊，差點沒悶死他！

一向溫和有禮的人難得的流露出狼狽，容卿徹底慌了，他一時忽略了人類身體的脆弱，一時間手腳都不知道如何放置了。

「嘖。」裝不下去的溫琰反倒是笑了出來，在徹底呆掉的傢伙的唇上落下一個安撫性的吻，「你這樣子真有趣。」

就算看不見，溫琰也能想像出來，容卿是何等的慌張。

「溫琰！」不出意外的又是一陣大吼，但這也無法阻止溫琰臉上的笑意。

「好了，我不笑你了。」話雖這麼說，臉上的笑容卻是半點沒減，還刻意清了清嗓子收斂笑意，可惜並沒有成功。

容卿已經徹底無奈了，儘管他在人間呆了不少時間了，可對凡人的了解還是不太夠，就像他無法理解溫琰為什麼很從容的就接受了自己不是人的事實。

以往知道這件事的人都會非常驚慌，自己遠離算是好的，下毒暗殺也不算什麼，更有甚者請來法力高深的滅妖師，他也是不懼的。

可在告訴溫琰的時候，他卻是緊張的，那份忐忑他直到現在都還記得。

「我們趕路吧。」耐心的等到溫琰笑夠以後，容卿才提醒。

「是要趕路了。」溫琰伸手捏了捏已經徹底沒脾氣的傢伙的鼻子，哄道，「不要生氣，我不會有事的。」

「不生氣。」他怎麼可能真的跟他生氣？

兩人一起退了房，容卿陪著溫琰慢慢走，步子雖慢也透著股子霸氣，他又長的偏野性，引得不少姑娘為之側目。

溫琰和他不同，自在的就像是在自家庭院散步一樣，骨子裡透著書卷氣和儒雅，讓人忍不住親近。

這兩個性格外觀全然迥異的兩個人走在大街上，不少姑娘都羞紅了臉，注意到他們的，不僅僅是街上的人，還有在酒樓窗邊喝酒的何勁，當然也包括還是暗中搜尋溫琰下落的人。

「真真是英雄出少年啊。」何勁放下酒杯讚歎道，「要不是我必須去浙江，還真想結交一番呢。」

「哦？」本來興緻缺缺的人忍不住走過去看了一眼，點頭「的確不凡，近幾年已然少見如此氣質。」

溫琰之所以如此大搖大擺走在街上，自然是有他自己的考量，街上人多那些人暫時還不敢出手，只有出城以後才需要想辦法。

已經過了那麼多年，為什麼還會如此費勁心思的找他？

當年那場大火，若不是容卿突然覺醒，自己又怎麼能活下來？

可他們又怎麼會這麼及時的找來？

疑問一個接著一個，最大的疑問還是，杜思漪已經死了那麼久，到底為了什麼，他們還要找他。

因著父子情深是完全不可能的，父親若在意這個，當年也不會非要他給杜思漪陪葬了。

「容卿...」剛剛走出城門，溫琰就停下了腳步，過了一會才把自己整理過的一連串猜測和疑問透過自己的語言緩緩說出來。

「...」容卿微微皺眉，半晌深出一口氣，「杜思漪，還在人世。」

這下連一向從容的溫琰都顯露出呆愣，「她...還活著？」

「不，她的確是死了。」容卿眉頭皺的更深，黑色眼眸里滿是戾氣，「但她的魂魄從地府逃了出來，如今已經入了魔道。」

「那就可以解釋了。」溫琰低語，這樣一切就都有了理由。

「我不會把你讓給她的！」容卿鄭重道，眼裡是溫琰所看不到的森寒。

「嗯。」溫琰淡淡的點點頭，揚起笑容，軟語哄道，「我也不會離開你。」

兩人話語間已然走到了小道，這是溫琰提議的，既然對方早晚都是要下手的，不如主動提供這個機會。

官道上人多眼雜，偷襲的成功率更大，小道人煙稀少，憑他的耳力可以輕鬆察覺對方的行動路線，更為重要的是，容卿動起手來也不必顧手顧腳。

「來了。」溫琰提醒的同時，容卿已經出手。

跑的最前的三個黑衣人無聲無息的倒下，後面的人只是略微驚慌，而後冷靜下來舉刀散開。

溫琰閉目側耳傾聽，感受到風聲的不同，那些人訓練有素，大部分人纏住容卿，只有五人的腳步聲是朝著自己來的。

寬鬆的袖中九節鞭乖乖垂下，他其實並不太擅長使鞭，鞭法也是最近才練的，只是現如今讓他用劍，卻是不能那麼靈活了。

劍術講究的是快准，目力受制的他不可能先對方一步出手，只能相對被動的反擊，準頭倒還是能靠著感覺和聽覺推測一二。

三兩下解決掉那群人，容卿也沒急著去幫忙，反而抓住一個人湊近，好似在嗅著什麼。

人間的食物並不能滿足他，他的主食仍然是活物的生靈，世間萬物皆有靈，而這靈是萬物根本。

「容卿？」已經解決掉那五人的溫琰慢慢收起九節鞭，疑惑的喚了聲。

容卿輕聲嗯了聲，詭異的黑色紋路自眉心伸展，純黑的雙眼沒有半點眼白，填飽了肚子之後，才走向溫琰。

「我解決了下屍體。」等到口中的獠牙褪去，容卿才開口，太久沒有吃過東西，一時半會兒無法恢復成人形。

自覺幫不上忙的溫琰只是站在一旁等著，整理剛才因為打鬥亂了的衣服和頭髮。

「好了。」恢復了人形，隨手一揮衣袖地上失了靈的空殼都化了飛灰，走到溫琰面前。

溫琰無奈的伸手也幫他整理，其實他壓根看不見，也無所謂亂不亂，但他就是喜歡把自己打理的整潔，當然也包括容卿。

只是容卿更不在乎這些，整理的活就落在了溫琰身上，平常別人碰碰衣角就直接拿腳踹的人，在溫琰溫熱又不細膩的雙手下乖的如同小綿羊一般。

溫琰雖然曾經是大戶人家的公子，可因著習武練劍的緣故，手掌有好幾個硬繭，只是這麼多年不曾練劍雙手不若其他習武之人粗糙，但也絕不細膩，在臉上拂過也不會太舒服。

但這點容卿半點不在意，只要是溫琰的，一切他都能接受並喜歡，有的只是不習慣，卻並不難受。

「我們趕路吧，希望天黑之前能找到客棧休息。」說是趕路，步調依舊像是在閑庭漫步。

容卿不做聲跟在他身邊，知道溫琰不喜歡坐馬車也就沒提，但他不可能讓溫琰獨自駕馬，所以只能慢悠悠的走著。

幸好比武是在一個月之後，這麼長時間也夠他們四處遊玩一番了。

「是桂花的香氣。」溫琰勾起唇角享受著，他本就是習慣了享樂的人，步子也放的更慢。

容卿也配合的放慢步子，尋找桂花，桂花糕的香甜，多年前的記憶他仍舊記得，溫琰口味偏甜，喜甜點，所以每天都會帶不同的甜點給他，那時候，是他從來也沒體會過的開心。

兩人在林間散步，感受來自周圍草木的善意，溫琰輕輕舒了口氣，臉上的輕鬆笑意讓容卿也跟著放鬆下來。

總算是在天完全黑下來之前找到了客棧，不然兩人就得露宿在外了。

溫琰頭一件事就是交代送熱水，容卿只是交代準備吃食，就在小二的帶領下住進客房。

這客棧有些老舊，但需要的東西也還是一應俱全，熱水很快就送了過來，容卿試了試水溫才讓溫琰沐浴。

「今夜不太平。」容卿邊給他擦洗邊低聲說道。

「不必管他。」溫琰淡淡回道。

他們兩人上路並沒有帶什麼行李，剛剛也暗示過了店主，想來也不會再打他們的主意。

「嗯。」容卿不太愛管閑事，只是前提是，不要找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