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隔著牆的聲音有些悶悶的，換作是旁人只怕聽不到，可溫琰和容卿卻是聽得清楚。

溫琰耳力比常人靈敏，容卿五感更是非常人所及，即便隔著牆，也還是聽得到。

容卿皺眉，他對別人的事一向不上心，可隔壁的聲音太過吵鬧，溫琰又喜靜，他心情便不大好了。

「我去叫他們安靜些。」沉了臉把毛巾輕放在旁，沒想到被溫琰拉住。

「不礙事。」不太在意的搖頭。

見溫琰當真沒有在意才掩去不耐，只是隔壁那孩子又開始哭個沒完，容卿僅有的耐心宣告終結。

「早些休息吧，有些累了。」擦幹身子穿上長袍，在容卿忍不住發火之前開口。

容卿這才顧不得理會隔壁的人，趕緊換了水沐浴，簡單搓洗兩下讓溫琰給他擦頭髮。

他不喜歡洗澡，卻十分享受洗澡之後的待遇，溫琰會仔細幫他擦掉頭髮上的水分，這個過程漫長且舒適，連他都忍不住想要閉上眼睛睡去。

離了牆邊，孩子的哭聲立馬低了不少，再加上兩人的刻意忽視，也就沒那麼刺耳了。

一夜相安無事。

第二天一早，容卿就去退了房，點了早點才看見溫琰慢悠悠的下樓。

「正想上去找你。」迎上去幾步，依舊是保持快他一步的步調帶著他一起走。

兩人落座，邊喝茶邊等早點。

這時一個中年男子帶著一個莫約十歲的男孩下樓，聽那孩子腳步聲蹣跚，溫琰微微搖頭。

「怎麼了？」注意到他的動作，又不知是什麼事，只得主動詢問。

「沒什麼，只是點心有些慢。」溫琰自然不會說是可憐那孩子，畢竟這是人家的事，再者就算說了，容卿也是不明白的。

「我去催催...」正說著起身時，早點就送了過來，又重新坐了下來，「也不算太慢。」

兩人沒有行李，容卿只讓小二灌了壺水就再次啟程。

「估計下午就能到城鎮了，我們可以四處逛逛，休息一晚再出發。」比武會一個月之後才開始，他們根本不用急。

「好。」溫琰好脾氣的應了，容卿本來就對他單獨出門的事不滿，現在一起走，更是把一切都安排的面面俱到，唯恐他不適。

城鎮很小，只有一家客棧，兩人訂了房間就上了市集，市集上大多都是老人和孩子，像他們這樣年輕的幾乎沒有。

溫琰沒多說什麼，只是臉上沒了以往的笑意，他看不見市集的熱鬧，只是覺得這樣熱鬧的時候不該這樣安靜。

並不是說完全沒有聲音，只是買賣雙方都只是小聲交談，一點也不像集市該有的熱鬧。

從進城起溫琰就覺得不對，而這種不對勁，又無法用言語訴說，只是覺得後脊一陣陣發涼。

「這裡氣息很奇怪。」容卿當然也注意到了不對，這裡的人都散發著一種古怪的氣息，與他相似，卻又不同。

「我完全聽不到腳步聲。」淡定如溫琰臉色也不由發白，他只是一階凡夫俗子，對於鬼神，有著先天的敬畏。

「我們怕是無意中進了鬼城。」容卿活了太久，對這些事早已經見怪不怪。

鬼城，是原本活人的城鎮慘遭滅城之後，萬鬼積怨之地，但因怨氣太深，無法超度，只是這種地方通常都有封印，少有凡人能進來。

「難道是還未來得及封印嗎？」容卿低語，一手抓住溫琰不放，這地方邪乎的很，不看這點他不放心。

「我不會有事的。」溫琰掙了掙沒掙開，好脾氣的低聲到，他並不喜歡被束縛。

溫琰雖說性情豁達，已經接受了眼疾的事，但說到底，一個健康正常的人，突然失明，不可能完全不去在意。

因此溫琰不喜人刻意照顧，他想證明，即便沒有雙目，他也依舊可以像以前一樣。

容卿不懂他的複雜心思，卻能感覺到溫琰的情緒，只要溫琰稍露不悅，他便停止轉而去做別的，久而久之，也就成了現在這樣。

溫琰的眼疾，橫在兩人中間，讓容卿覺得如鯁在喉，吐不出咽不下。

「這次就聽我的吧。」明明察覺到了溫琰的不悅，就是沒有辦法鬆手，天知道這地方到底會出現什麼？

溫琰很快就冷靜下來，他本就不是衝動的人，也知道這地方的詭異，強壓下心裡的不適，不再用力掙脫。

「抱歉...」知道剛才自己的行為讓容卿心裡也不好受，他自己心裡也堵得慌，一時竟沒了以往的能說會道，「我只是...」

「我明白。」所以我一定會治好你的眼睛，只因為你是如此的在意，容卿默默的在心裡起誓。

心裡的各類情緒在聽到容卿那句我知道之後平靜下來，溫琰淡笑著聽聲辨位湊到他唇邊落下一個吻。

容卿呆愣的回看他，在他有限的人常認知中，人族是不會在光天化日之下做出親密之舉的，所以即便是想，他也會等沒人的時候。

「你現在的表情一定很有趣。」無良的低聲笑著，「你會在乎別人的看法？」

「不在乎。」知道自己又被開涮了，沒好氣的回道，不過又十分回味剛剛溫琰的主動，湊過去，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不想他太得意。

「你會在乎嗎？」唇瓣相貼之前，容卿才想起來，這畢竟是在外面。

「我嗎？」溫琰笑著湊上去，以實際行動告訴了他。

「我可看不見別人的目光。」溫琰笑的眼睛都彎起了，最後心裡的那一點糾結也放下，任由他拽著自己的手腕。

以容卿的能力出去易如反掌，只是他先前被偷襲還未痊癒，又強行覺醒，現在魔力折損太多，無法把溫琰也帶出去。

於是遮掩了溫琰身上的氣息，帶著他逛起了鬼市。

鬼大多都是瞎子，依靠氣息識人，除非少數極強的，少有能透過他感受到溫琰的。

「其實鬼市比人市熱鬧多了，這裡什麼都有，只要出的起價錢。」鬼城裡的眾鬼裝的好似活人，但容卿可不認為，他們就不會害人了。

鬼和魔族都差不多，食物都是活靈，只是鬼也能像神靈一般接受凡人供奉，所以少有鬼魂餓的食人生靈。

可看看這些鬼魂，哪有挨餓的樣子。

「什麼都能買？」溫琰若有所思道。

「你有什麼想要的？」注意到溫琰的變化，追問了一句。

溫琰笑的無辜，「我只是在想，鬼市可比人市厲害多了。」

「…」怔愣了片刻，容卿才道，「除了鬼市還有海市，那是水族的集市，買賣大多是珠寶之類，妖市也是同理，不過買賣的多是法寶。」

「那魔族沒有自己的集市嗎？」聽了半天，才知道原來他所不聊解的事有那麼多，溫琰忍不住問道。

「魔族…不需要。」容卿腳下微頓，拉著溫琰不動聲色的圍著城牆轉，在看到溫琰好奇的模樣時又繼續道:「鬼族和水族都有統治者，妖族在以前妖王的統領下已經習慣了妖市，可是…魔族並沒有王。」

「以前還有魔界時，我們就已經沒有王了，後來魔界和妖界沒落，直到現在六界只存一界，魔族已然習慣了搶奪。」

「六界？不是三界嗎？」搶奪？倒是十分符合容卿的性子，想要的直接搶到手。

「不是，如今的三界不過是神界為了欺騙神明的謊言罷了。」現在的各族又有多少知道當初六界並存的榮耀？

容卿一時失神，他生於魔界之主隕落之時，初醒就見到了那個美麗的不可方物的魔王帶著神女雙雙隕落。

自此，愛成了魔族嗤之以鼻的東西。

「嗯。」察覺到容卿的失神，溫琰淡淡的應了一聲，頭一次真正感受到他與容卿之間的差別。容卿所說的，對他來說是曾經經歷過得，而自己來說，是一段聞所未聞的陌生歷史。

默默跟著容卿走了兩步，突然反拉住他停了下來。

「有腳步聲。」溫琰仔細聽了聽，「還有叫賣。」

「我明白了。」容卿嚴肅的帶著溫琰向城門口走去，所謂離開的辦法，就是從城門進出！

鬼市是十分常見的，但鬼城裡的鬼市卻不是，容卿離城門越近，越是警惕。

「容卿！」溫琰猛的拉過他，剛巧對方也向著自己撲過來，雙雙用力的結果是兩人滾成一團，半晌爬不起來。

「沒事吧。」得到肯定答案之後容卿死死瞪著城門口，那突然出現的一個孩子。

一個渾身慘白穿著藕色裙子的女孩，她全黑的雙眸也盯著容卿，一隻手卻緩緩抬起，直指溫琰。

本來還在戒備的容卿突然笑了出來，「幾百年不見，你還是老樣子。」

女孩也沒做出攻擊的姿態，只是手未曾放下，張開缺了舌頭的嘴，無聲的說話。

「鬼城是你弄得？」容卿卻像是聽得到一樣點頭又問了一句。

女孩放下手搖搖頭，慢慢飄到他們面前，好奇的湊到溫琰面前嗅了嗅，露出些許好奇的意味。

「並不是所有人看到你這個樣子都會害怕的。」容卿扶起溫琰，並無意過多解釋。

溫琰無聲的勾起唇角，他禮貌的點點頭，悠悠的開口，「見笑了。」

他當然不可能拆穿容卿，比常人感覺更靈敏的他感受到了絲絲涼氣，總算也沒有露餡。

「勸你一句，現在神界行事張狂，你最好收斂些。」意料之中的得到了否定的答案，容卿也沒多說，他和她的關係還沒有好到多勸的地步。

「我們走。」容卿放開扶著溫琰的手，他很慶幸，溫琰沒有主動甩開他的手。

直到真正出了鬼市，溫琰才嘆了口氣，神色隱約帶著憂鬱。

容卿猶豫著把手搭在他的肩頭，「你怎麼了？」

「真想看看你那朋友的模樣呢。」溫琰閉上眼繼續慢悠悠走著，鬼城都逛了一圈，他卻連那是個什麼樣子都不知道。

「她長得很醜，你看了會睡不著的！」容卿頓時就不高興了，搭在他肩上的手一用力把人拽回來面對自己，「我比她好看多了，你只許看我。」

「…」溫琰面無表情的睜著眼，沒動彈，半晌才道，「我還想看看傳說中的武林第一美人。」

「人間的女人哪有什麼好看的！」本就憋氣的人立馬反駁。

「嗯？聽說是個男人呢。」溫琰流露出些許困惑，認真的糾正道。

「男人也不許看！」容卿死死瞪著他，「你是我的！」

「是嗎？」溫琰半點沒見惱怒，悠悠道，「我可不這麼認為。」

「你就是我的！」心緒激動下，原本漆黑的眼眸變成了血色，牙齒也變得尖銳，他的魔力還沒有完全恢復，維持人形本身就十分耗費魔力，情緒不穩之下，也就無法繼續保持。

「你是我的才對。」溫琰忍不住笑出來，不管什麼時候，逗容卿都是他最喜歡做的事。

容卿看著面前笑的渾身直顫的人，突然沒了脾氣，明白自己又被耍了，想咬人偏偏還捨不得動他一根手指頭。

「想笑就笑吧。」伸出一根手指順著溫琰的臉頰劃下，勾住他的下巴用兩指托住，湊在他滿是笑意的唇邊刻意的吐納，「別忍著。」

溫琰頓時就笑不出來了，喉結微微聳動，身子微僵，臉上不自然的慢慢變紅，容卿這傢伙…

容卿雖說不懂人常，可他畢竟也活了那麼久，論真正調情的手段，只能在口頭上占佔便宜的溫琰哪裡是他的對手。

只不過容卿並不喜歡這樣做，溫琰和以往那些傢伙不同，他並不想把這些手段用在他身上，只不過，偶爾用來找回點場子，他認為還是有點必要的。

溫琰不自然的別過頭，單手握拳放在嘴邊咳了幾聲，他倒是忘了，容卿不善言辭只是因為他習慣了直接行動。

「我們今天恐怕只能露宿了。」好生生硬的轉移話題，偏偏溫琰垂眸溫順的樣子又讓人反駁不了。

容卿也沒捉著話題，言語上他並不是溫琰的對手，行動上也不能真把他怎麼樣，自然是見好就收。

只不過，容卿低頭輕搓殘留著溫琰體溫的手指，溫琰的臉紅的樣子，還真是十分難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