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清雖然確定海若就是一條人魚，但他還是想要確認一下，看看這傳說中的物種，到底有什麼不為人知的秘密。

擺在眼前的問題，是如何讓海若亮出真身，確認人魚的身份。

抬眼看了看電腦上關於馬里亞納海溝的資料，顧清的眼中閃過精光，一個念頭萌生了出來。

也許，可以透過一些事物，從他的口中套出些什麼。

海若從來不知道，自己的感情可以變得這麼敏感細膩。僅僅是因為電視上的紀錄片，那幾個拍攝到馬里亞納海溝的鏡頭，就可以讓自己一整天都心情不好。

他原以為是身體更懷念大海，卻沒想到，是自己的心太想念家鄉。

自從那次海若「夜襲」了顧城後，他就成為顧城房間的常客了。可今天，他沒有像往常一樣去顧城的房間，而是有些魂不守舍地回了自己的房間。

看著床上空蕩盪的，少了些平時的吵鬧，顧城意識到自己已經習慣了海若總在自己身邊轉悠。

那是一種很強烈的失落感，僅僅是因為海若沒有像平常一樣在房間里等他回來而已。

他一直以為，海若對自己來說，或許沒有到達那麼重要的程度。可事實證明，顧城對海若有著很深的感情。

好吧。他承認，沒有那個話癆笨蛋在懷裡嘰嘰喳喳，他確實睡不著。

顧城無奈地起身，來到了海若的卧室。門是虛掩著的，並未關緊，顧城剛想敲兩下門板，就聽見裡面穿來細微的抽泣聲。

他推開門，看見海若蜷縮在床上，銀色的長髮隨意地散開來，比男孩子更要單薄一些的肩頭微微顫抖著。

淚水洶湧地從眼眶中滑出來，海若怎麼止也止不住。海若越想越生氣，越生氣就越止不住眼淚，結果最後導致橫膈膜抽筋，整個人都一抽一抽的。

雖然不知道海若因為什麼而哭，但顧城不喜歡看到這樣的他。他應該是快快樂樂的，開心的，那種悲傷不該出現在他的身上。

顧城不想看到這樣的海若，這讓他覺得心裡有什麼要碎了，又有什麼壓著他胸口悶悶地。

「怎麼哭了?」顧城的手有些小心翼翼地觸碰到海若，他總感覺一個不小心海若就會消失掉。

「顧，城……」海若抽泣著，說道：「眼淚…止不住了……嗚哇……」

顧城看著他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著，竟然出乎意外地沒有嫌棄他。而是輕輕拍著海若的背部，說道：「好了好了。來，放鬆，深呼吸，一會兒就好了。」

海若乖乖地照著顧城的話做，抽泣的聲音漸漸小了很多。他頂著有點哭腫的眼睛，紅紅的鼻尖，小臉上還掛著未幹的淚痕，抬頭看著顧城，說道：「顧城，你離開過……家嗎?」

顧城輕撫著海若背部的手頓了一下，眼色暗了些，說道：「離開過……」

他想起自己被顧老爺子送出國學習時，他是那樣的想念顧家，可是作為唯一的傳人，顧城不得不承受這種離家的痛苦。

如果他的母親還活著……如果他的父親沒有不顧一切地離開……如果他擁有一個福祉美滿的家庭……

或許顧城就不用活得那麼累，他可以享受屬於自己的童年，來自父母的疼愛……可是一切都發生了，他不得已接受，不得已承擔起顧氏這個擔子。

「那你也想家嗎?」

這一次，顧城沉默了。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想家，因為他不確定這偌大的房子，是他顧城的家。

顧城只好答道：「或許吧。我並不知道。」

「為什麼?」海若的眼睛裡帶著疑惑，說道：「顧城，你知道嗎？我想起來我的家鄉，那裡永遠都是安靜祥和的，甚至讓人覺得有些無聊……可當我真正離開那裡以後，我才感覺到，我很想念家鄉……」

百慕大三角洲幽藍靜謐的海水，神秘危險的馬尾藻海域，還有那艘沉浸在海底深處的海涅洛娃女神號……大海的每一處，都是他心心念念的家鄉。

但是顧城記得，初次見面時，海若是什麼都不記得的，他問道：「海若，你還記得你的家鄉嗎?」

然而顧城忘了，海若從頭到尾都沒有說過自己失憶，他只是表現地想一個失憶患者罷了。還有他的往事，其實都不曾提及過。

只是顧城誤會了，以為海若失憶，不記得從前的事情。

「記得。我永遠都不會忘記那裡……」

「那麼，你想回去嗎?」顧城揉了揉他的發頂，說道：「回到屬於你自己的地方。」

想。很想回去。

可是海若沒有說出來，他還有任務沒有完成，他還沒有拿回自己的石頭，怎麼能回去？

更何況，只有這裡有顧城。縱然家鄉再美好，讓海若眷戀，可他不想離開顧城。

人魚都是死腦筋的生物，認定的人是永遠不會變的。他們不會像人類那樣擁有複雜多樣的感情，他們只有單一的愛與喜歡，不管是對誰，一旦動了心便是永久不變。

海若環住顧城的腰，把自己的臉埋進他的胸膛，說道：「我不回去！顧城在哪裡，我就在哪裡，我不會離開你的！」

海若的回答讓顧城有些錯愕，他低頭看著懷裡的銀色發頂，像是在問自己，也像是再問海若：「為什麼?」

「因為我喜歡你！顧城是這世界上最好的人，是第一個對我好的人，也是第一個讓我動心的人！所以，我不會離開顧城的。」

他的話，很堅定。顧城聽得到他的認真，這不是糊弄，也不是兒戲，是海若內心最真實的想法。

雖然海若不止一次說過喜歡自己，但只有這次，顧城能明明白白地感受到，他沒有騙自己。

這麼多年了，還是第一次，有人對自己這麼認真地說過這種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