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是第一次凱特琳想同她分手的時候，她哀求她不要走，不要離開她，但凱特琳還是毅然決然地掰開了她拽著自己的手，然後跟她說我們彼此應該成熟一點。

第二次是她那位大毒梟養父終於被判有期徒刑324年，並終身不得假釋的時候，希米亞把頭埋在她的肚子上，抱著她的腰說，「凱西，我再也沒有親人在我身邊了」，那時候凱特琳心疼得要命，鄭重承諾道「我就是你的親人！我會永遠陪著你，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死亡也不能把我們分開」——事實上她們結婚的時候，凱特琳同樣如此起誓，或許正正得副，最後陪伴著希米亞生命最後一段旅程的，只有一個完成度不堪完備的AI安娜。

最後一次就是在法庭上被宣告二人離婚，希米亞在下庭後找到她，扯著一個支離破碎好像下一秒就維持不住的、比哭還難看的笑，祝福她，希望她將來過得好。

現在發抖蜷在她懷裡的這個希米亞，是她第四次見到六神無主的、把盔甲都卸得一幹二凈、露出滿身破綻楚楚可憐的希米亞。

被抱住的凱特琳身體有一瞬間的僵硬，然後有順從地摟住她，代替她身後的樹幹，成為她的支柱。

「我該怎麼辦啊，凱西……」

她才21歲，還是個孩子，凱特琳想，她和那位「希米亞」之間的孽緣，不應當加在一個和她的愛人誓死相隨永不離棄的「外來人」身上。

哪怕這個人是「希米亞」也不行。

那個無形之間給她巨大的喘不過氣來的壓力的「希米亞」已經長眠了近七年的光陰。白駒過隙，那些愛恨也應當隨風去了，而不是成為壓垮另一個無辜的人的借口。

這個希米亞有什麼錯呢？什麼錯應當把她困在這小小的四方別墅里，自己給自己帶上枷鎖，半年不踏出監控區一步，活在一個死去的人的影子下，用不應當存於世的幻想當做理論，然後千方百計找出現有的邏輯錯誤，推翻一個成熟的、有理有據的物理體系。

我該怎麼辦，凱西。

我也不知道怎麼辦……

當時誰也沒有告訴我應當怎麼辦。

希米亞的嗚咽像是帶回了7年前的殘魂，那個躺在床上氣若遊絲瘦骨嶙峋的病人哆嗦著拆開一支真空包裝的針管，抽進一管空氣，然後注入心臟。

——在她的心跳動最後一下的時候，她也會露出這樣無助的眼神望著安娜，問她應該怎麼辦嗎？

又像是回到了近十年前，凱特琳無數次從夢魘中掙扎出來，紅著眼睛看著身邊平穩呼吸的希米亞，像是看著一頭沉睡的魔鬼。當她開始食慾不振，找了許多心理醫生，開的藥物越來越多，吃得她激素混亂，花重金保養的臉上長出無數斑點和痤瘡的時候。

在她帶著巨大的眼袋，木著臉把好些白色藥片塞進嘴裡，然後扭頭從鏡子里看到自己那張浮腫暗淡長滿痤瘡粉刺的臉時，她也曾驚恐地按著鏡子，詢問裡面那個蓬頭垢面的女人——我應該怎麼辦？

歷史的腳步兜兜轉轉，最後又走到了相似的轉折點。

凱特琳用力圈住懷裡的人，哪怕骨頭硌得她生疼，也攔不住她把臉撐在希米亞的頭頂。

至少現在，她想，我要成為她的支柱，支撐著她活下去。

我要救她，她感受著懷裡的心跳，這也是救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