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冠冢立在房子後頭森林裡的半山腰。

那邊有個涼亭，希米亞當時設計整個莊園的時候，到處附庸風雅，弄得不僅是四不像，更是哪裡都不像，折騰禿了七八個設計師。追問和式設計的時候，把清水栗秀問得一個頭兩個大。

他一個二十世紀末出生的人，他從小都是住西式別墅，爸爸穿西裝媽媽穿高跟鞋，也就每年過年還有暑假出去玩、社團合宿的時候穿過什麼和服和浴衣，平成年代的東西了解的都不透徹，那時候整個日本都崇洋媚外，他又出來留學這麼多年，哪裡知道什麼榻榻米朝向、玩偶怎麼擺。出來這麼多年，高中學過的幕府幾個將軍他都忘得差不多了。

這個涼亭還是被她折騰得叫「蘭亭」。

本來這塊她想建個塔，但整體又不美觀，就只能弄個中式的隱隱於林用於休憩的亭子。

「蘭亭」這名就是日本人清水栗秀都如雷貫耳——王羲之《蘭亭集序》誰不知道。

他倚座在亭子里積了厚厚的灰和枯葉的欄椅上，拿著的花唄他隨手擱在枯葉堆上，花瓣上粘上灰了他也不在意。

亭子長久沒有維修過，邊角都掉了漆，但他還記得曾經和希米亞、凱特琳，還有海拉、波特五個人在這個亭子裡頭燒烤。

那時候莊園剛建好沒多久，蘭亭還透著新刷的油漆味兒。他們幾個在這裡學古人討論古今、生死。

這邊在山林，不好做明火燒烤，幾個人就帶著電箱用電爐烤肉。

那時候希米亞還不到21，不能喝酒，其他幾個人就開著栗秀帶來的清酒，一塊肉一口酒，好不快活。

希米亞說這個亭子叫「蘭亭」，還是是而非地跟其他幾個人說王羲之，說《蘭亭集序》。

「《蘭亭集序》裡頭，王說『古人雲，死生亦大矣。』，到現在，王也成了『古人』啦。不如我們也說些東西，回頭記下來，做成《新蘭亭集序》，叫未來人說到我們的時候也能說是『古人雲』。」

希米亞摟著凱特琳，她吃了不少肉，雖然沒喝酒，臉上卻紅艷艷的，看上去醉得在說胡話了。

清水栗秀記得自己那時候還拽了句中文的酸詩，叫什麼「昔人已乘黃鶴去，此地空餘蘭亭序」。

今人作古詩，只能是「為賦新詞強說愁」，清水栗秀想著那時候朋友一個個瞎做的文章。一群理科外國人，唧唧歪歪扯了一堆四不像的現代詩，本來栗秀還想說幾句緋句，但想了半天也只能想到幾句什麼「在櫻花樹下」什麼「蝴蝶，池水」。

豁，還不如波特說的幾句現代詩。

現在想起來，他們那時候說的還都是些豪情壯志，希米亞說要做一個對社會、對人類來說有用的人；凱特琳說要不後悔地過每一天；海拉說她要生一堆孩子，做一個好母親；波特摟著海拉在她臉上重重地親了一口，說他要跟海拉生一打孩子，然後努力做一個好爸爸，更要做一個好丈夫。

他呢？他說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