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泣是會傳染的吧，凱特琳用力地眨眼，像是要把那些疲憊不堪和記憶裡帶著負面的情緒都洗出來。

她回想起希米亞的陶藝老師在教她做陶的時候，會讓她把每套成品中最好的那個摔掉。這樣這一整套作品裡面就再也沒有那個所謂的「最好」，每一個剩下的都是作者不再最滿意的「次品」。

學員們為了防止最好的也是自己最喜歡的那個就這樣破壞掉，總是會費盡心思，讓每一個陶瓷都做到最好。

這樣的話，每一件都是完美的那個。

之前凱特琳和希米亞都不明白師傅為什麼要這樣做，現在卻有點理解了那位大師在做陶中的禪意。

就像希米亞和凱瑟琳的關係。

凱特琳總是認為，因為希米亞的身體和精神原因，兩個人的關係總是這樣那樣的不完美，就好像因為那最好的部分已經被摔碎了，剩下的再怎麼好，也只能是「不完美」。

而希米亞卻是拼盡全力，付出100%的愛意，把她們間的每一分都做到最好。

她想給凱特琳最好的，所以毫無保留，沒有備選，每一分都是可以立即上場種子選手。

如同現在站在她眼前的這位希米亞一樣，她總是在意著凱特琳的感受，從來不在她面前提及她的愛人——那位還在另一個世界裡等著她、深愛著希米亞的26歲的凱特琳。

她在凱特琳丈夫過來時失蹤的半天，剛剛在栗秀面前描述自己逼真得嚇人的夢境時不自然的停頓和保留……

還有她對凱特琳孩子們發自內心的喜愛。

哪怕這個世界的凱特琳「背叛」了希米亞，哪怕她選擇了同希米亞離婚，還有了丈夫，有了新的家庭，有了孩子，過著全新的、沒有希米亞的生活。

可是沒有經歷過她認為慘烈而艱難的中年時光的21歲的希米亞，卻對她沒有任何譴責的意思，反而同她們曾經共度的每一個美好的一天時一樣，事事以她為先，以她的感受為重。

她扭捏忐忑許久，最後不過只是想問她一句：「你過得好嗎？」

甚至局促不安的等著她的回答，怕她說好，但她的眼睛分明告訴凱特琳——她更怕她過得不好。

每一個希米亞都用自己的方式深深愛著凱特琳。

她到底是對希米亞灼熱而無盡的愛惶恐，還是怯於自己的感情無法像她那般一往無前，所以退縮了呢？

凱特琳捂住了臉，顫著身軀，淚如雨下。

「你怪我嗎？」她沒說怪她什麼，但是兩人都知道在說什麼。

希米亞揉著眼睛，轉回身子把洗好的葉子裝到餐盤裡，說「本來我覺得很抱歉，覺得很對不起你，對不起凱西……但是我那天……看到你們抱在一起，親吻……」

「親吻」這個詞她說得十分艱難，背著身也能讓凱特琳感受到她瞬間因為不舒適而緊繃的肌肉。

「我……我知道我不應該……但是我做不到，我特別難過……對不起凱西，我沒辦法做到心無旁騖毫無芥蒂地祝福你們……」

「對不起……」

「我知道我是最沒有立場的一個。」

「但是我真的做不到……」

她的哭腔再也掩飾不住，身體抖得像個篩子，每一個氣聲都是從她的牙縫中擠出來的，帶著喉管中溢出的嗚咽。

凱特琳再也忍不住了，她上前從背後抱住希米亞。這是她們曾經經常在廚房的姿勢，親密無間，又帶著寵溺和溫馨。

她想扶住她的肩，卻惹到了一手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