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秀收了張好人卡，卻一點也不介意，只覺得這麼多年的好心，這個沒什麼良心的小丫頭還是收到了的。

這時只覺得五臟六腑都舒坦，又深感了卻一樁心事。

他知道希米亞是把他當朋友的，她對「朋友」和「其他人」的態度區分非常明顯，對他雖然不是那種和對海拉和波特他們那樣「有求必應」，但她大小聚會節日祝福從來都沒有落下他過——就是賀卡上的話有時候不那麼中聽。

可是，這種「認知」，和希米亞當著他的面說出來，還是不一樣的。

畢竟這是希米亞啊，是那個他認識她的時候就被她的才華驚艷，後來又同情她的遭遇。他甚至對她和自己約會過的女神在一起這樣的事情也沒有特別不爽，反而在她們苦盡甘來終於結婚的時候送上了一份大禮。

但是那個他認識的、和他逗過嘴懟過面的希米亞現在已經不在了，軀體被她在遺囑里整個捐給了實驗室，整個人被縫縫切切了無數次，大腦被完整地取出來泡在福爾馬林里，身體的其他部位也被取出來放在不同的地方保存，想要去祭拜她都沒有一個具體的墓碑。

——那個自殺的小公寓里放了一個真人等身雕像，而她送給凱特琳的這個別墅那邊的山頭上，也只有一個衣冠冢。

栗秀看著希米亞笑得有些難過。

聽你親口說出來的好話真好聽，可惜那個我想聽她說的人，再也沒辦法開口說話了，哪怕一句刺耳的擠兌也不會再跟他說了。

「但是——我還是看你很不爽啊！我剛認識你的時候，你就和凱特琳在約會！你們擁抱，接吻，吃飯，泡圖書館，看電影，買東西……你們甚至一起在寵物救治中心認養了一條狗！對不起，你是我的朋友，可我還是看你很不爽！」

希米亞一點也不喜歡栗秀現在臉上這種表情，這種「追憶過往」的膩糊糊樣子，再在她身上尋找那個死去的『希米亞』。

她這段時間在凱特琳臉上看到過太多次這種表情了。

一次兩次或許會疑惑，但次數多了，希米亞再糟糕的共情能力也知道他們在想什麼。而那種帶著痛苦的緬懷，她一點也不覺得死去的那位希米亞需要這種東西！

而自己，這個從別的世界、別的時間莫名出現的希米亞，則成了眾人思念追憶那位音容不再的人最好的載體。

被人當成替身、當成影子的感覺可真糟糕。

希米亞看著栗秀低沉的氣息陣陣難受，但她憋足氣的那個氣球上卻總有個漏風的孔眼，叫她怎麼也到不了爆發的臨界值，到最後只能任由那個小孔，把集贊的不滿全部漏掉。

——他們緬懷的、追憶的對象還是你。

——他們愛你。

「你有什麼想做的，就去做，有什麼想說的，就馬上說。畢竟，那個號稱什麼都知道的上帝，也不一定知道下一刻你們還能不能再見面。」

栗秀被她從回憶裡頭叫出來，整理了一下表情：「你說得對。要向前看，不能太緬懷過往。」

畢竟，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了。

他把剛剛希米亞做的測試表又拿了起來，翻開第一頁。

「那我們現在開始吧！」

不管昨日如何，今日都已經來了。

無論如何惶恐，今日都會過去。

就算再忐忑不安，明日都會來臨。

太陽依舊會從東邊升起，地球還是會按軌道轉動。

昨日種種，具死在身後。

如昨日死，今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