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停頓了一下，換了口氣也換了個語氣：「她怎麼可以這樣對我呢？」

智先生的聲音緩緩低沉了下去，一點點消散在夜空。

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

他的確什麼也沒有做錯，但也的確錯得離譜。

「我……應該真的做錯了吧……」我沒有說話，但他自言自語地把話補完了。

「是啊，梁拋有什麼錯呢……上次看你們倆聊得挺開心的，想來也是，你們倆……的確是那種會聊到一起的人，」他又回過頭來看我，但這次臉上帶了笑，眼睛裡頭卻是疲倦的，「我也聽說過的，他是因為他的妻子沒辦法……所以才這樣。」

他突然幾步走到我的面前，伸手貼近我的下巴。

冰涼的手指和粗糙的手指腹磨著我的下巴，我想到的卻是我有沒有刮幹凈我的鬍子茬。他這樣望著我……我不知道我的臉紅了沒有，但我害怕他聽到我突然慌亂的心跳。

他的手指很涼，硌得我很不舒服，但是我沒有偏過頭，還是直直地望著他。第一次，我有這麼直接了斷的慾望、比我們剛剛在一起時還要強烈的慾望——我想了解他，我想知道他的想法！

他果然滿足了我，保持著這個對我的下巴很感興趣的姿勢繼續道：「男性懷孕的確是驚世駭俗的，但是人類總是要進步的。人類的進步不僅僅是生理上的進化，還有思想上的進化。如果頑固不寧過於迂腐，那麼人類只會走倒車路最後自取滅亡。」

他說完這句話後，手指頭用了一點力度，勾了一下我的下巴，但我還處於慌亂和震驚中！像是被一塊外太空來的麵餅劈頭蓋臉地砸了下來！

這一段話實在是太超出我的想像了！怎麼看都不像是智先生會說出來的話！

我當下死死地瞪著他，想要從智先生的外殼中找出一個不屬於他的靈魂。

他明顯是被我毫不遮掩的目光逗笑了，今夜第一次從他的眼裡看到了一點帶著暖意的笑：「怎麼，很驚訝嗎？」

「你……怎麼了？」我想問他是不是受了什麼刺激。

他輕輕地笑了一聲，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反而問我：「你認同這番話嗎？」

我沉默了。

說實話的話，我其實是認同的。

如果人類一直保持著陳舊的思想，那麼的確是不會再有更多的創新，同時也不會再有更多的進步。科學發展是第一生產力，而科學的發展則依賴於想像力和突破世俗的勇氣。如果沒有推陳出新的能力，何來「進步」一說？

但我拿不準智先生說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但我也從他的語氣中聽出來，這番話的確不是他的原創。

我斟酌了一會兒才開口，邊說話邊揣度，戰戰兢兢活像是學生時代被班導點起來回答問題：「這番話不是沒有道理，但也不全是道理。畢竟打破成見總是需要一個漫長的過程，不可能是一蹴而就的——尤其是『男人懷孕生孩子』這麼驚世駭俗的事情，想要完全普及到成為一個平常態的日常，是需要一個很長很長的過程。」

他「嘖」了一聲，撫摸揉捏我下巴的手也收了下去。我心臟的溫度也跟著涼了下去……

「你不用安慰我。」他似乎猜到了我會這麼說，臉上的神情黯淡了些，手跟著揣進了褲兜。

「你是不是很好奇我為什麼會說這種話？你是不是又在想這話是誰說的？」他又看穿了我在想什麼。

總是這樣。我有點不太開心，但還是點了點頭，順著他的話接下去：「誰說的？你又是怎麼想的？你現在又是怎麼想的？」

疑問三連甩了過去，原本不打算等到他的回答，更不想聽這種冠冕堂皇明顯不是他本意的雞湯，沒想到他突然笑出了聲，著實把我嚇了一大跳！

「哈！」

他笑得高深莫測，話語裡帶了點冷笑，但是聽起來卻像是自嘲：「你相信嗎？這是我最後一次見到艾可雪的時候，她跟我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