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

寬闊沉穩的聲音自上方傳來，霎時心安。

「魔界二十八部典籍、三千六百條律令，給你十日，務必熟記於心。」他的話里是不容置疑的堅決，我猛地抬頭——

魔界律令典籍不比所謂「正道流派」死板嚴格、數量體系龐大，但二十八部典籍三千六百道律令……

十日內熟記於心，我想我完了。

「有錯改過即可，這次你最好不要偷奸耍滑。」

我心裡被牽動一下，「是。」只不過嘴上乖乖應下，心裡卻精打細算的盤算著別的。

「啊——」

不知何時，他將我雙手手腕緊緊掐在了一起，兩手掌心相對著，千萬道藍光化成鋒利的刑具，兩隻手一起被扎穿，藍光轉眼消失，絲絲血跡順著被扎穿的小孔蔓延在掌心手背……十指連心這話半分不假，我眼前一陣陣發黑，連胸口都悶悶的往嘴裡泛著血腥味。

他掐著我的手腕將我按到了椅子上坐定，「我說了，這次別想偷奸耍滑。」

「我…我……」上次四肢被釘在牆上似乎都沒有今日手上那般疼，眼前的星星和黑霧散開，我只看到他不動聲色的臉。

果真，沒看錯呢，我在心裡狠狠嘲諷自己，果真…他是個沒心沒肺，最適合做大事的，絕情人。

可此時我竟還有心思問他別的事：「日後若果真有人將我以『結黨營私』之罪告給你，你會信嗎？」

「我自然——」

老天，我竟盼著他說，他自是信我的。

可老天聽不到我的聲音，就算老天聽到，他也聽不到。

「我自然，會秉公詳查。」

那在那一瞬竟有些心碎的感覺，卻仍想碎的更徹底：「可你上次明明說了，魔尊只愛吃喝玩樂，懶得要命不愛幹涉政務——」

「你要明白三人成虎之理，如果真的有那麼一天，即使你什麼都沒做，落眾人之口實也是你的錯。」他莫名煩躁起來，似乎被觸到了什麼不能碰的逆鱗。

「一個被眾人『污衊』的魔尊，哪怕真的冤屈，也不能留。」

或許我心裡早就知道會是這樣，可我實在不清楚到底在難過個什麼。

*

*

「嗯…啊！」

驟然驚醒在啞月穀穀底如水的月華中，伸手摸摸臉這才驚覺在這個真實的、血淋淋的夢中，我哭得一塌糊塗。

萬年前的記憶湧上心頭，我用了萬年之久將將忘掉的沉重又壓回了胸腔，如同遍體鱗傷結痂的傷口一朝被撕開，又被冰涼的鹽水沖刷著……

就算此時已經從夢裡清醒過來，仍是一陣陣的心悸，我脫力的靠坐在樹幹上，想來那老東西應當還不曾走。

「浮生？」我細細察覺著周遭的氣息

「浮生，還在嗎？」我伸著手肘撞撞他的枝幹

「不在！」他的嗓子越啞了幾分，不過我卻沒怎麼在意

「我睡不著了……」

「你確定你是睡不著了而不是驚醒了。」眼前炸開一圈青綠色的光，一個人影若隱若現的站在光圈中央：「天…你，你死了幾千幾萬年，竟還能聚神。」

這人影自不是浮生的本體，而是靠著一線靈氣化成自己的神形，這原不怪我大驚小怪，畢竟在死後還能聚神為形的人，就算是我或當年神界三大君王，死後都未必能夠如浮生這般自在的不將生死輪迴看在眼裡。

浮生將我的詫異都看在了眼裡，「你往常一睡可至少幾十年啊。」

我偏頭咳了一聲，裝做不經意的抬手，擦幹了臉上最後一點濕意，「許是惦記著那個小孩。」

「……」

我說出這句話後空氣中詭異的安靜了片刻，「你別想蒙我」，浮生話裡帶著戲謔。

「什麼？」

「…那個夢是我幫你做的。」

我眼前一陣眩暈，這老東西還有這一手？

浮生在我身前五尺的地方停下，似是怕我一拳錘過去，「先前一直沒告訴你，我不單能在你醒時窺心，還能讓你順著自己的記憶將那些事在夢裡重現出來，怎麼樣，我厲害吧。」

你厲害，你厲害的能把我氣死！

我氣得渾身發抖，就說嘛，那些事真真都忘了，若不是這老東西使壞到死我都未必想的起來。

不過他為何讓我做這些夢……我仰頭盯著他光暈模糊的臉，心裡先叫了一聲不好。

「老東西，你別告訴我那個夢你都能看到。」

「我若看不到，又何必讓你夢到呢。」

……

幹！老不死的，咱倆交情到這了！

我坐在老地方，想起當年的狼狽模樣和剛睡醒時滿臉的淚光羞愧的只想去死。

「哎，丫頭，你還是中意那『死王八』的吧，不然怎麼會反應這般強。」

若說這是他給我講的旁人的故事，講完了我完全可以和他大談特談幾天幾夜，可現在這老東西要談的，卻是我那不堪回首的過往。真是想不到啊，浮生那老東西還有折磨人的癖好。

我閉了閉眼，壓下眼底升起的一片悲涼，過了許久，終於緩緩開口，「或許…或許先前我真是對他有情的，不過有幾個人能完全將自己奉送供人利用啊。」

一次次的利用，一次次的傷害……

我本以為在昔年應戰三大君王、違背魔帝調令那一刻起，就將被利用被傷害後產生的絕望葬入戰火了，不想埋了多年的惶恐絕望還是被挖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