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翎箜去後，已有五日之久。我日日對著一個突然變得喜歡唉聲嘆氣的浮生不免有些尷尬，尤其這「唉聲嘆氣」還是因著我雙腿再也不能動的緣故。

我倒是覺得沒什麼，反正知道這身子也該死了，上次強提魔帝神識以命換命沒死成，這些年已經算是偷來的了，在這些事上我一向想的很開，既是偷來的，苟活都是佔了天大的便宜。

只是這些緣由落在浮生眼裡就都成了「歪理」，他素來是覺得活著比什麼都要緊，如此這般，我倒也不知到底該如何說才能讓他明白，索性也就閉了嘴把心思藏得嚴嚴實實。

這日格外的不同，驟然間心裡就是一陣莫名的激蕩，這是種多年未曾重溫的激蕩，似乎有人踩在我心尖上，一步一頓。

我知道，是挽清來了，或許還漂在江上，或許已到了谷口。

數年前，大約是挽清剛來魔界跟在我身邊還不久，她總是軟軟弱弱的跟在我身後，似乎只信得過我一人，我為了安她的心讓她離開我的羽翼，就與她同定了一枚「契「，只要她還在一定的範圍之內，我與她就能相互感應的到。這法子的確奏效的很，在她敢離開九天閣後，修鍊術法處處都是突飛猛進。

不過這「契」的距離再長，也不能是魔界到啞月谷，是而這枚「契「也被我遺忘了萬年。只是沒想到…到如今它還存在。

想必挽清也感受到這股溫熱的激流了吧。

「你高興了？」浮生嗤笑一聲，陰陽怪氣的也不會好好說話。著老東西知道的一定比我找快，只怕她們剛登了岸，浮生的曾子重孫們就已經把消息遞給他了。

「來了，高興了，你不高興？又有熱鬧看了。」我笑著還嘴，日久年長，倆人說話都跟孩子似的，又沒心機又都不饒人。

「……」

又是一聲長嘆，聽的我揪心。

「那我先躲起來。」

浮生許是不想摻和魔界這些亂七八糟，躲起來也好，畢竟魔界的事的確夠糟心，只不過我一時心軟攬來的活計，自然該是我來負責。

沒什麼好準備的，我倚著樹幹，嘴角勾成了我自己都沒發現的雀躍弧度。

啞月谷陰寒黑暗，終日如此。

開始我還瞪著眼睛想第一眼就看到她，可一直到雙眼酸痛，也沒看著半點人影，我不望著了，總之她們遲早會來找我的。

我微仰著頭，輕閉著雙眼養神。

也不知過了多久，四周的死寂被微瀾劃破，腳步聲遠遠的傳到我耳中……

我偏了偏頭，一個從模糊漸漸變得清晰的影子映在了我眸中。

還是當年那張清秀的小臉，只不過曾經的軟糯被一種固執與執著完全替代…

我抿了抿唇，艱難的找著自己的聲音，「挽清……」

「……」

……

「這丫頭，叫你都敢不理我了」我欣賞著她看到我後突然駐足時臉上千變萬化的表情。

驚訝…狂喜…激動…難以置信……

只不過我還沒來得及一個表情一個表情都去細細思量，就被她哭著撲上來緊緊抱住。

看著懷裡大哭的人，我扭過頭去，在肩上擦幹一不小心就鋪了滿臉的淚，又怕她哭嗆了，雙手只好環住在她背上輕輕拍打著。

「魔尊…」

「嗯。」

「魔尊…」

「嗯。」

已經是魔界頂樑柱一般的強勢能幹的右護法，此刻無助的抽抽嗒嗒的不停喚著我，像在尋找真實存在的感覺，又像小兒夢魘哭醒後對著母親的喃喃囈語。

不過說來，這還是她頭一次在我面前這般放肆，最開始她信我卻怕我，後來做了護法要處處守禮，連就兩個人時，有絲毫的逾矩都會在我這換來一頓好罵。

也罷，這麼多年，她也苦，心軟了就寵她一次，我又何必拘著自己……只是，這大概也是最後一次。

不知過了多久，懷裡的身子平靜了，卻還是緊緊抱著我不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