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你…只有你了，我必須要保住你啊。」

我伸手為她拭去掛在腮邊已經冰涼的淚珠，雖知道我再多說什麼也不能使她心中的悲鬱稍減半分，卻仍固執的對她重複著這幾句話。這重複，多半也是為了平復自己心存的不忍和愧疚——我知道我實在算不上什麼好人。

世間輪迴，定數因果…這些東西從前半分不信，到如今竟是半分不疑。

滿腹柔腸幾乎繞斷，想說的話千迴百轉縈滿心頭…

我聽到自己細語喃喃，「你…你得讓我放心啊……我快不行了，你就捨得讓我在最後還有操不完的心麼……」

我感受到她瞬間激動的情緒，我二人的手緊緊攥在一起，她周身顫抖的不像話。

「…讓我安安心心的走好不好，挽清…行不行啊。」

她此刻定是痛苦無比，我狠狠唾罵自己，這就是你看著長大的小妹，這就是你為她擇出的路，可她有多痛苦。

踏上這條路，自此她能心無旁騖，平安喜樂。

我希望她回想起這一天時會永遠的恨我、我希望她面對自己未來平淡無奇的每個日子都咬牙切齒的恨我替她決定了她的命途……

畢竟…我不想她與我一樣，被冰封了所有愛恨的能力，在瀕死的邊緣看著自己做無力掙扎。

……

她不語，大約心死莫過於此。

「我歡歡喜喜的來……是多想你讓你與我一同回去啊。」

這細細的聲音卻激的我心頭一震，她猶自不覺——

「我曾想過，您不會那麼痛快的應了我，或許對先君還心存怨憎，或許這萬年活的又窩囊又委屈，又或許是什麼別的緣由……這些我都想過啊，可我私心裡覺著…不管您還介意著什麼，只要魔界尚在，只要您還承認自己是魔尊，又有什麼事情能陷入絕路呢…可您不能說自己要死了！不能啊，不能的……」

倏忽之間，對面的小美人淚如雨下，我心裡就像堵進了沙石柴草，一陣細磨的痛顫慄著傳遍全身……

「…命數到了而已。何必這樣呢。」

我長嘆，卻不知道還能再說些什麼。

方才她來，我還覺得有些許恍若隔世的生疏感，可現在她又只是個孩子了，在我面前無盡依賴、隨意放縱……

「可魔尊的命途，怎會這般短舛！」

她哭著說了這句話，說完之後，我們都陷入了寂靜的沉默里。

魔尊不該這般命途多舛、短命而亡。她說的半分不錯。

可是……

「連酌辰都已逝了，我又有什麼不可能的啊……況且，昔日他耗了半數的命將我強行提回，這逆天改命的法子，怎會讓我們安然無虞。他命斷，是應了天數，如今我將死，可不也是應的那天數麼。挽清，這檔子事你都經歷過，怎的還看不明白啊。」

這可讓我怎麼放心下……

「聽話，答應我吧。」我閉了閉眼，再不放心，已然到了這個地步，我卻再也無力怎樣了。

答應我，答應自此遠離動亂，遠離你所被羈絆的一切，遠離權柄之爭，遠離勾心鬥角……

你的命長著，需要你好好的活，慢慢的過。

*

似是過了很久很久，久的就像回頭看不到來路的往昔好多年，我終於聽她細弱的聲音，「是……」。

「於挽清而言，您是尊主、前輩、長姐，您所安排的，固然我不懂，可我知道這是對的就夠了…」

她不再容我說話，起身走開兩步，復又跪下，「屬下拜別。」

淺色的衣擺拖在地上，她對著我沉沉一叩首…轉身邁步，便再也沒有回頭。

也好。

不過是另一場分離，不過就是…一種心緒。

無論是恩情還是劫難，此後再也不必回首。

這便是，丟開了手。

……

無論是酌辰還是挽清，自相遇的那天那時，就該知道，總有那麼一次見面，是叫做永別的。

她走了，我只覺得精疲力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