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謝北眺！你帶我去見他！」

那穿著褐黑粗袍的男人不著痕跡地勾唇笑。平日里溫祥得彷彿是塊無所謂思想的玉物，而今有了怒那時的蹙起的細眉，倒顯得生動活潑了。

怪不得孟韞玉總愛挑逗他這乖乖，想張鳳著臉上能多些活現靈動的表情。

喜最好，悲也罷。

別像五百年前還在三里屯時，是木頭，是硬石，是枯樹，是死骨，什麼都是他，但他什麼都不是。

張鳳著看著還熱氣騰騰的孟婆鍋，而謝北眺氣喘吁吁地拍拍那口巨大無比的鋼鍋。他發怵，轉頭看向跟來的花羋：「百科全書，你給我講講這是何物？」

花羋：「凡人的鍋要是盛了多的水便要生鏽生垢，但這本來用天破剛所煉製的神器，盛著的是黃泉路分送的忘情水孟婆湯，鍋底倒受其滋潤光滑得像面鏡子，於是便有絕非的技妙，能夠反射出窺鏡人所忘記的情緣。」

「我叫你帶我來見孟…北眺兄這是何打算？」

「你要見的，想見的是孟韞玉，不是那位被你胡謅得墳頭草都三米的邪龍。」

「……」

張鳳著便不再提這事。看著這口鍋，再看看站得遲疑觀望的花羋。主僕兩目相視對上，花羋便試探地上前，扶著鍋緣咬牙徑直地跳到裡面。

鍋底頓時發出強烈的白光，很快變回原樣。鍋里傳來花羋的聲音在發抖，顫顫巍巍地道：「什…什麼都沒有。」而反之，她的表情倒是面無波瀾地看著裡面的鏡像。

——抬手撫去鏡像所有東西。

「怎麼會！」張鳳著撐著鍋邊緣跳進去。一進去就被白光亮瞎眼睛，但裡面除了面能發白光的鏡底啥都沒有，踩踩跳跳，沒有動靜都沒了，連白光都沒有發作。

他急忙地叫道：「謝北眺！」話語還沒有落下，謝北眺就已經跳下來。

謝北眺小心翼翼地提著衣擺，怕臟。

「這鏡子怕是廢了，莫不是咱仨壓壞了它？」張鳳著話語突然在嗓子眼一轉，吐出來倒是一句，「你來這裡，知道這裡灰大？」

那句像是疑問倒是陳述的話，所以謝北眺即使否認也是默認。

「沒廢。」他選擇繼續剛才的話題，取來貼身的帕巾擦拭鍋壁。眉頭輕微蹙起，看向神色張皇的花羋：「你真的沒有看到任何東西？」

花羋垂眸：「沒有。」

鏡面發出微妙的白光———就是很微妙的那種白光。剛剛躍下來揚起的灰塵還在空中飄飛。謝北眺若有所思地打量著周圍的事物，不再糾結與顯得煞有其事的花羋。

「但恐怕這次用後便再沒效。」他道。

「唯有這一次？」張鳳著看著鏡底隱約出現洛陽京城的圖像，而謝北眺靠在鍋壁背著手，倆指敲著鍋壁。頓時鏡面的圖像模糊起來，最後顯現：無法載入。

但立即跳出一個提示：正在文字載入。

張鳳著一直皺著眉頭看向謝北眺的狗逼操作，突然摸著下顎感覺不太對勁地詢問道：「謝北眺…我為何總覺得自己好像被坑蒙拐騙了？」

花羋：自信點，把好像去掉。

的確不妙。

孟婆鍋突然發出巨大的破裂聲響。與此同時，張花謝三人皆是面色大變地共同施法，合力壓制，卻被難以抗拒地氣流衝出，在鍋要炸開之時，穿著紫莎靈巧的孟婆飛升而來，俏皮地抬手一敲鍋面。

「你們作何的？」少女清脆的聲音突然被打斷，那口鍋作孽發病似的呱呱叫起來：

「東海太子孟韞玉在凡間修鍊，遇到剛好下凡遊歷的仙師張鳳著。孟韞玉在變化成人的時候得到仙師的幫助，根正苗紅的兒童就甩著雞雞跟在張鳳著身後！」

「在張鳳著的照顧下，啥都不懂的孟小朋友成了氣血方剛的孟霸王龍，然後按照套路地把仙師張鳳著摁床榻上去了。張鳳著拽著衣服，怒吼他是來遊歷的，不是來…談戀愛的！但孟韞玉還是抱著一頓親！」

「倆人在床榻上唧唧復唧唧！」

「然後輕攏慢捻抹復挑！」

「春宵苦短日高起！

「張鳳著在床上求孟韞玉，相公再重點！」

一時間，靚仔靚女都表情複雜地看著聒噪的鍋。沒想到怎麼它就突然有了神識能張口說話，說的還是這種…神仙背地偷偷講的黃話。

張鳳著感覺整個人都被雷得外焦里嫩。

按照自己那甚甚甚少的記憶，孟韞玉的確重要。聽說過竊竊私語說他們是龍陽之好，今日從這鍋的…嘴裡得知這一番事還是鬱悶得很。

#原來我真的是拐了地主家的傻兒子，婊氣自留地演了一出欲擒故縱的戲碼，然後賣屁股上位的？？#

這…不妙。

張鳳著抬眼看向那語塞的孟婆，詫異的表情突然嚴肅起來低聲道：「你是誰？」

「落下如此厚重的灰，分明便不是剛搬來的用來燒湯的鍋。再說謝北眺一看便是提早來過這裡，隨手便備的帕巾倒是比花羋這個小姑娘還要細緻。要我猜猜，這大抵是你們設下的結界，設下的法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