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還是肆意地吹拂著蕭衍的髮絲，將它撥到了他的面前，可蕭衍渾然不覺地繼續將自己的木匾合在手心，向著那棵金燦燦的銀杏樹閉眼許願，虔誠地仿若上天當真能聽到他的聲音。

蕭衍閉目了很久，大概是心中所願終於完全訴說幹凈後，才慢慢轉過臉來看向姜文洲。

他淡淡地問他：「姜文洲，你寫了什麼？」

姜文洲將上面寫著希望蕭衍和我在一起的木匾往身後藏了藏，支支吾吾道：「就是你說的那些。讓他們平平安安之類的。」

蕭衍看著姜文洲的動作，沉下了臉色，他伸出手，向他討要：「給我看。」

「看了，就不靈驗了！」姜文洲一邊強烈抗議著，一邊腳步向後退去。

「給我！」

蕭衍的語氣變凶，姜文洲便耷拉下了腦袋，不情願卻又無可奈何地將自己的木匾交到了他的手上。

深棕色的木匾上，認認真真端端正正地寫了三個願望，一是希望自己實驗成功，沒有任何傷亡和事故，二是希望蕭衍能和他在一起，三是希望蕭衍能夠永永遠遠地和他在一起，大概是訴求迫切，後面兩個願望似乎是深深地刻進了木匾中，入木三分不外如是。

蕭衍垂下了眼，手腕翻轉，用一個完美的拋物線將姜文洲的心願扔進了垃圾桶中。

「重寫。」

姜文洲的心也隨著蕭衍的動作一併被扔進了垃圾桶中，聽著他冷冰冰的二字，他的嗓子就啞了：「你明知道不會實現的，為什麼連個期望都不給我。」

蕭衍背過了身，還是那句冷漠的命令：「重寫。」

姜文洲吸了吸鼻子，固執地也背了過去：「那我沒有心願了。」

蕭衍並未對姜文洲的小脾氣做任何的評價，彷彿他的喜怒哀樂再也無法牽動他的喜怒哀樂一般，他只是轉過身面對著那棵銀杏樹，做著剛才還未完成的工作。

蕭衍挑了一個粉桃色的香囊，上面用金絲綉著一朵朵桃花，將他放在鼻尖還能聞到淡淡的桃花香氣，他將木匾和香囊分別系在了紅綢緞的兩端，並捧起了香囊和木匾，再一次在心中祈禱。

姜文洲的脾氣一向去得快，尤其是對蕭衍，他等了半天，蕭衍也沒有對他溫聲勸阻亦或是嚴聲責令，便興緻缺缺地轉過了身，委屈地看著蕭衍的動作。

木匾和香囊被蕭衍拋起，被他拋得很高，成功地掛在了那棵銀杏最高的位置，讓蕭衍的眼中出現了一抹燦色，隨即他又雙手合十放在胸口，進行最後一次祈禱，最後垂下了雙手，望向了姜文洲。

他看著姜文洲紅紅的眼眶，柔下了音色：「不想知道我寫了什麼嗎？」

姜文洲眨了眨眼睛，搖頭：「不想。」

反正也不會是關於他的。

蕭衍低頭笑了笑，看著秋風把圍欄中的落葉吹到了路邊，零零散散地鋪在青石路上。

他抬頭：「那走吧。」

姜文洲捏了捏衣角，心中閃過了無數窮追不捨的念頭，但又馬上放棄，只是跟在他的身後默默的走著。

走出誠靈寺時，姜文洲想著如果這是最後一次見面的話，他一定要給蕭衍。留下一個深刻的印象，他想要讓蕭衍一輩子記得他，就算這輩子他不屬於他。

他想蕭衍一定會喜歡好風度一點的：「我會找機會搬出蕭家的。」

「不用搬。」蕭衍的腳步停在了寺廟口，他轉過身面向姜文洲，和他解釋，「宋家母子還住在姜家，你今後搬過去一定會被他們騙去的。就住在我家吧，我父母能好好照顧你的。」

姜文洲問：「那你呢？」

「我現在和學長住在一起，應該不會搬回來住。」蕭衍走向前，握住了姜文洲的手，像是在交代後事一般，語重心長地，「你就好好住在我家裡吧。反正房間空著也是空著。」

姜文洲追問：「那以後呢？你不可能永遠不回家。」

「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吧。其實，我自己也不知道我現在在想什麼。」蕭衍黯了神色，他低著頭看著自己手中姜文洲的雙手，拇指摩挲著他的手背，像是不舍。

再後，像是情緒忽然崩潰了一般，他忽然擁住了姜文洲，緊緊地環住了他，像是姜文洲經常做的那樣，用力嗅著他身上的味道。

「姜文洲。」蕭衍低聲地喚著他的名字，聽起來弱小又無助。

蕭衍又喚了一聲，卻又在姜文洲還沒來記得回應時，鬆開了手，徑直離開：「再見了，姜文洲。」

就算是再木楞，再愚蠢，姜文洲也能從這個擁抱中感受到不舍的情緒，而蕭衍的情緒繼而也影響到了他。

在那一瞬間，那些剛才的好風度什麼瀟灑放手便蕩然無存了。

他急忙叫住了蕭衍，緊張地問他：「蕭衍，他治得好自己的腺體，那他能治得好你的嗎？」

「可以。」蕭衍回過頭，解答他的疑問，「學長說過幾天就替我進行手術。」

姜文洲心中一喜，點著頭，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

蕭衍又繼續走了幾步，重新踏在了那楓葉做的紅地毯上。

「蕭衍！」姜文洲又叫住了他。

蕭衍再一次耐心地回頭。

「我……我能不能那天來看你的手術。」姜文洲無措地用拇指撫摸著食指指節，忐忑地徵詢他的意見，他怕蕭衍不同意，以為他還想藕斷絲連，又著急地解釋，「我，我就是想確認你平平安安，沒有別的意思，真的，我就是想……」

蕭衍微微一笑：「可以。」

姜文洲一愣，看向蕭衍。

上半邊映襯著藍天白雲，下半邊渲染著火紅樹林，蕭衍就站在這海天一色的交界線上，向他微笑：「我到時候會把地址和時間發給你的。你想過來看就來吧。」

「姜文洲。」蕭衍又稍稍收起了自己的笑意，變得嚴肅了些，他又一次向他告別，「再見了，姜文洲。」